2015年8月5日 星期三

佩玛·丘卓:当生命陷落时--对治混乱的三种方法

佩玛·丘卓:当生命陷落时--对治混乱的三种方法


我们的方法是要消解二元对立的挣扎,去除我们总想对抗内在与外在处境的惯性倾向。这些方法要我们朝着困难迎上去,而不是退缩。

不过我们时常得不到这样的鼓舞。

我们修行,为的是解除重担--解除渴欲、侵略心、无明、恐惧所造成的狭隘观点。和我们一起生活的人往往变成了我们的负担,生活中的一些状况,尤其是我们自己的个性,也变成了我们的负担。

通过修行,我们了解到自己实在没必要去遮蔽那随时都存在于当下的喜悦与开放。我们可以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善--那是我们天赋的权利。能够做到这一点,忧郁、烦恼、不悦就不会变成我们的负担。这时候我们会觉得生命如同天空、海洋一般宽广。我们有的是空间可以放松、呼吸、泅水--泅水到大海深处,不再拿海岸当作寄托。

这份重担感要如何对治?这个横阻在我们该有的幸福和我们之间的东西,要如何对治?如何才能放松下来和根本的喜悦联结?

时代越来越艰难,觉醒已经不再是什么奢侈或理想,而是关键所在了。这个世界充斥着沮丧、气馁、愤怒,我们不必再添加这类东西了。如何神智健全地面对这艰困的时代才是根本的问题。地球好像在恳求我们和喜悦连结,追寻自己内在的本质。要裨益他人,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了。

有三种方法可以使我们直接面对艰难的处境,并且把艰难的处境当作觉醒与喜悦之道,其中一种是不对抗,一种是以毒为药,还有一种是以烦恼为菩提(觉醒的智慧)。这是对治生活中的混乱、艰困以及回避事实的三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不对抗,概略地说就是止念与内观。静坐的时候,不论心里冒出什么东西,我们都直接正视,称其为“念”,然后再回到当下纯然的呼吸之上。我们如此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回归纯然的、不存概念的觉察。静坐就是不再和自己对抗,不再和环境以及自己的情感、情绪对抗。这个方法,我们在静坐或日常生活中都可以练习。不论心中冒出什么东西,我们都用不评断的态度看着它们。

这个方法可以对治那些伪装成各种形态的不悦。不论冒出的是什么东西,我们都要一次又一次地练习正视它,观察它原本的模样,不去责备它,不去打压它,也不转移目光。让心中的剧情自然进展。我们内心最深的本质是毫不偏颇的。现象出现了又消失了,来了又走了,如此而已。

这就是对治痛苦--全球的痛苦,本地的痛苦,任何一种痛苦--的基本方法。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正视它的真面目,而不把它当做敌人看待。这个方法能够帮助我们牢记,修行并不是为了成就什么--不是为了争个输赢--而是不再对抗,放松下来。打坐为的就是这个。这样的态度要终生贯彻到底。

这很像是在邀请那些自己害怕的东西,要它们在我们身边多驻留一会儿。密勒日巴对跑到他洞窟里的妖魔唱到:“你这个妖怪今天来的真好,你明天一定还要再来。我们可以常常聊一聊。”

西藏瑜伽行者玛吉拉珍,修的就是这个法门。她说,她们的传统并不驱魔,而是以慈悲相待。她们师徒口耳相传的一句话就是:“接近自己厌恶的东西,帮助你自认无法帮助的人,到你害怕的地方去修行。”这个法门就是从静坐、不和自己的心对抗而开始进行的。


处理混乱的第二种方法乃是以毒为药。我们可以把困境--也就是毒--当作促成觉醒的燃料。大体而言,这个法门可以从施受法开始进行。

发生麻烦事的时候--冲突、卑劣之事,或是令人觉得厌恶、尴尬、痛苦之事--不要立刻想着消除,而是反过来把它吸进来。三毒包括贪(渴欲、上瘾)、嗔、痴(否认或封闭自己的倾向)。我们通常都认为这些毒不好,必须避免。但是,我们在这里不采取这种态度,反而把三毒当做慈悲与开放的种子。痛苦生起的时候,行施受法就是让状况自然进行,然后把它吸进来--不但吸进自己的愤怒、不悦、孤独,也吸进此时此刻他人的愤怒、不悦或孤独。

我们为每一个人吸进这些毒素。这些毒素指的不只是我们自己的不幸、罪愆、污点或羞辱,它们根本就是人类遭遇的一部分。我们和一切众生有着亲属关系。我们有了这些,才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我们不把它们推开,也不逃避,而是把它们吸进来,与其完全联结。我们要如此观想,并且怀着宏愿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免于痛苦。接着我们再呼气,释放出广大的空间感,释放出畅通与清新感。我们要如此观想,并怀着愿心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轻松下来,体验自己内在的本心。

从小时候开始,大人就一直告诉我们说,我们有缺点,这个世界不好,有很多事都不对劲--一切都不完美,太粗糙,太苦涩,太吵,太软弱、太尖锐、太乏味。我们因此养成了一种总想让事情变得更好的习惯,因为我们总觉得此刻有些事不对劲,有些事是错误的、有问题的。然而我们的方法却是要消解二元对立的挣扎,去除我们总想对抗内在与外在处境的惯性倾向。这些方法要我们朝着困难迎上去,而不是退缩。不过我们时常得不到这样的鼓舞。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事情本身不但有助于我们修持,而且根本就是我们的道途。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当做是促成觉醒的工具。所有发生的事--矛盾的情感、思想或外在的状况--都是在提醒我们已经进入昏睡状态,而我们是可以毫无保留地彻底觉醒的。

所以,第二种方法就是以毒为药,利用困境唤醒自己去关心同样在受苦的他人。有一句话说:“当世界充满邪恶之事的时候,所有的不幸、困苦都可以当成开悟之道。”上述的观念就是从这里产生的。

第三种对治混乱的方法就是把所有发生的事都当做觉醒的能量。我们可以把自己看成已经觉醒的人,把这个世界看成圣境。将所有生起的事物都视为智慧的能量,在传统上所采用的是天葬场的意象。西藏的天葬场就是我们西方人的墓园,却没有我们的墓园那么优雅漂亮。在我们的墓园里,遗体是埋在整齐亮丽的草坪底下的,墓碑上还刻有天使、碑文等等。在西藏,地表非常冷,人死后遗体先被切成几大块,然后抬到天葬场,等待兀鹰来吃。我相信天葬场的气味并不好闻,场面也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我曾经在一本描写西藏的书里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中有几个人正要把尸体抬到天葬场,而天葬场上已经有许多兀鹰--它们差不多有两岁小孩儿那么高--围成一圈在等着吃尸体。

我们西方世界里最类似天葬场的也许不是墓园,而是医生的急诊室。我们可以把急诊室这个意象当作修行的基础,因为它诚实地展示人间的运作规律。急诊室里有各种气味、腥膻的鲜血和各种突发的状况,却又同时充满着智慧、滋养我们的健康食品和一些纯净而有益的东西。

我们总是习惯性地想要逃避冲突,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把事情修饰得更美一点。我们总想证明痛苦是一种错误,以为事情都做对了就不会再有痛苦。但是如果把所有生起的现象都视为觉醒的能量,那么借着这种观点就能逆转我们的习性,鼓舞我们去观察自己生活中的天葬场,以其作为修行的基础。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时常感到惊慌失措,和别人起争执的时候,我们会气得心跳不已,而美好的计划落空时,我们就感到胃部在翻搅。我们要如何走进那些剧情中?我们要如何处治希望或恐惧这类魔障?如何才能不再和自己对抗?玛吉拉珍建议我们到自己害怕的地方去。但是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要学习不让自己“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分裂,不让“纯洁的一面”和“不洁的一面”对立。我们最根本的挣扎就在于我们总是想对治自己的不妥感、罪恶感,对抗那种以自己为耻的感觉,但是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善待的东西。重点在于我们可以消除“我们”与“他们”、“这个”和“那个”、“此处”与“彼处”的二元对立,只要我们能迎向那些被我们视为困难而想排除的东西。

提到日常生活中的经验,这些方法鼓励我们不要为自己而感到尴尬。没有什么事是足以令人尴尬的。这很像各国特有的食物一样。我们大可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犹太汤团(matzo balls,译注:逾越节食用的不发酵面球),印度咖喱,非洲的美式猪肠,美国中部的汉堡、炸鸡。我们有太多东西可以自豪了。混乱是我们家园的一部分。我们与其去寻找更高、更纯粹的东西,不如就面对这些真实的现象。

我们生活的世界,我们心目中的自己,都是我们修行的基础。这个被称为人生的天葬场就是智慧的显化。这份智慧既是自由的基础,也是混乱的基础--每一个当下我们都在选择。我们到底该往哪一条路走?该如何面对我们生存中的种种现象?

不对抗,以毒为药,把所有生起的现象都视为智慧的示现--这就是三种处理混乱的实际方法。首先,我们可以学习让剧情自然发展,放慢速度,安住于当下,放下所有的评断、成见,完全不对抗。第二,我们可以换一种态度来面对痛苦,我们不把痛苦推开,而是把它吸进来,同时希望每一个人都不再受苦,每个人心里都得到平安。我们可以把痛苦转化成喜悦。第三,我们可以承认痛苦的存在,黑暗的存在。内在的混乱,外在的混乱--这些都是基本的能量,智慧的显现。我们可能把自己的处境看成天堂,也可能视为地狱,这完全取决于我们所采取的观点是什么。

我们有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开心一点?每天早上醒过来,就把这一天奉献出来致力于学习这一点。我们可以培养幽默感,练习放松。每一次静坐都可以当做是在练习自在,培养幽默感,放松下来。诚如一个学生所说的:“降低标准,轻松面对自己现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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