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知仁波切~无明使我们误认为能所是分开的
阿知事业林 阿底宝藏
弟子:师父,可不可以给我们讲一下明空不二的“明”?空性的部分比较能理解,但是“明”的部分还不是很理解,师父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明”这部分?
师:首先要知道“无遮”和“非遮”这两个见地是不同的——从无遮的角度来说,注重的是空性,空性讲得特别详细,它从来不讲明,从表面上看的话,无遮讲的就是单空;从非遮的角度来说,表面上讲的是空性,实际上注重的不是空性,非遮最注重的是光明。
佛陀也是把空性和光明分开来讲的,为什么分开来讲呢?因为人的智慧,也可以说人的悟性是有限的,所以佛第一转法轮的时候,完全是以世俗人的见地作为见地来讲的。然后,第二转法轮的时候,推翻了第一转法轮所建立的一切观点,这时候需要推翻,为什么需要推翻?如果刚开始佛陀就以自己的见地来讲,当时听法的人完全听不懂,完全接受不了,如果是听不懂、接受不了的话,谁都不会听了,这样的话佛陀想传法也没办法,所以佛陀刚开始是以听法者能接受的见地来讲的,这也是很正常的。
比如一个三四十岁的母亲,她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如果母亲想跟这个孩子沟通的时候,不可能以母亲的观点来跟他沟通,因为这样的话孩子接受不了、听不懂。为了让孩子能理解、接受,母亲要降低自己的观点,用孩子能听懂的语言来跟他沟通,不是说母亲和孩子是一样的水平,母亲的目的是让孩子能接受他的观点,所以要这么降低自己的观点来讲。等孩子慢慢长到十岁的时候,如果还用原来三岁的沟通方式就完全不适合了,这个时候孩子的见解已经提高了。等孩子成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可以用究竟的见地和他直接沟通了。
佛陀也是一样的,第二转法轮的时候是以佛的见地,也可以说真相的见地来讲的。佛陀第二转法轮讲的是空性,第三转法轮讲的是光明——第二转法轮的时候也讲光明了,但不注重讲光明,这时注重讲的是空性。空性和光明本来是一体的、分不开的,但是为什么要分开讲呢?假如我跟你见过面,但不熟悉,一两年以后我见到了你的妹妹,你的妹妹跟你长得有点相似,我很容易把你们姐妹混淆,以为你的妹妹就是你。为什么会混淆呢?因为我对你还不是很熟悉,所以混淆的可能性非常大。怎么样才能不混淆呢?我要先跟你很熟悉,然后又跟你的妹妹也很熟悉了,这个时候我又知道你们是姐妹关系,我就不会混淆了,原因是你们两个我都已经很熟悉了。
一样的道理,佛陀在第二转法轮的时候讲的是空性,然后我们就熟悉、修炼这个空性,空性已经熟悉了;然后到第三转法轮的时候再讲光明,这时候我们又熟悉、修炼光明,光明也熟悉了;最后再讲空性和光明是一体的,这样就非常不容易混淆了。因为两个已经都熟悉了,然后再讲它们两个的关系,这样就不会混淆了,是这样的原因而分开讲的。
无遮和非遮来说,不是无遮说得不对,也不是非遮说得不对。无遮注重的是空性,它只讲空性,不讲光明;非遮表面上讲的也是空性,但它不注重空性,注重的是光明如来藏。这样的话,如来藏本来是空性也是光明,非遮讲的时候,它注重的是如来藏的自然示现。
弟子:我自己理解空就是空性,明就是明觉,但是有些人认为“明”是一种外在的显现。
师:对,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们完全是把假相当做真相来看待,这么说空性能听懂吧。然后打坐的时候,有清晰明了的一个觉知,这个觉知有两种,一个是二元对立的觉知,也可以说能所分开的觉知,还有一个是能所合一的觉知。
我们在所缘上安住的时候,不管是安住在念头上也好、物质也好,还是安住在气也好、明点也好,这些安住的对境就是所缘,对境上集中的注意力叫能缘。这么安住的时候,我越安住觉知的清晰度越高,越安住不了觉知的清晰度就会越弱。
实际上,没有一个单一、独立的所缘和能缘,能所本来就是合一的。但是俱生无明和遍计无明使我们误认为能所是分开的。所以我们现在是从能所分开的角度来理解的。
然后,能所合一的时候,没有一个被看的所缘和一个能看的能缘了,能所合一的时候也没有另外一个觉知,这时候的觉知就是能所合一本身的一种功能,也可以说一种功德,这个觉知就更清晰明了。为什么更加清晰明了呢?因为这个时候能所已经合一了,能所合一以后就没有任何的遮盖了,所以这个觉知更加清晰明了。
刚开始能所分开的时候,因为还有很多的遮盖,所以能所分开的觉知没有那么清晰明了,但能所合一的觉知是非常非常明锐的。是不是这个觉知变明锐了呢?完全不是,觉知本来就是非常明锐的,只是它没有示现而已,能所合一后它完全示现、浮现出来了。我们感觉的角度来说,感觉是觉知变明锐了,但实际上不是变明锐了,它本来就是明锐的,只是原来没有浮现出来而已。
这就是我们刚才说的“明和空本来就是一体、不二的”,只是我们把明空分开来解释的,这是一种熟悉的方法而已,本来明空就不是分开的,它们是一体的两面。
有些上师引导的方式是这样的——你就以心看心、以心观心,这些在经续论里面也有。我们来分析的时候,有一个能看的心,谁看呢?也是心来看的,还有一个被看的心,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两个心呢?绝对没有。还有些非常了不起的上师,尤其是讲大圆满的时候,不跟你详细讲,就让你找你的心去,什么时候找到了就回来找我,需要他自己悟到。
我们再分析的时候,谁来找呀?是心来找呀。找什么呢?找的也是心。这样的话,有被找的一个心和能找的一个心,感觉又变成两个心了。
以心看心的时候,也是有一个被看的心和一个能看的心,感觉还是两个心,但不管是找心也好,看心也好,观心也好,反正感觉是有两个心。我们就这样坐着安住,然后也不是我造作的,慢慢地两个心自然而然就变成一个心了,这就是我们说的直指心性,这就是我们的自性、明觉,这就是能所合一。原来感觉不是有两个心吗?被看的一个心和能看的一个心,看着看着的时候,完全不是我造作,而且一点造作的成分都没有,被看的心和能看的心就彻彻底底地变一个了。其实也不是变成一个了,只是我们话是这么说而已,因为原来感觉不是有两个心吗,现在变成一个了。实际上,本来就是一个,只是我们感觉有两个心而已。
还有我们语言上也是这么说,“你看你的心就可以了,找你的心就可以了”。这时候“两个”的概念就完全没有了,变成为“一个”的概念也没有,“一”也是概念,“二”也是概念,自然而然就没有被看和能看了,变成为一个了,这可以叫证悟空性,也可以叫直指了。(宗萨钦哲仁波切:锋利的刀子其实就是金属的磨损。到最后,石头被磨损,金属也被磨损。自我也是同样的,有一个自我,还有另一个自我看着,但并不是有两个自我,而是一个自我身兼主体和客体。在这修道上,当我们禅定时,它们互相耗损,就像石头和金属。当耗损殆尽,敏锐的智慧就会出现。这就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方式。)等我们证悟的时候,可能会想“原来这个就是啊”,但之前没有师父给我们指出的话,自己感觉不到呀,有可能会产生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样的话,就是头上安头了,然后就又迷了——本来已经知道了,但是因为之前没有人说,就会又迷了。
有些上师故意不说,假如你跟我说的时候,我知道你已经悟到了,但我故意不说,不说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怕你因此而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能所合一了,觉得很高兴、很欢喜”,一旦有这样的想法就又变迷了,所以上师就故意不说,让你继续这样训练。因为你还没有自由地进出这种状态,只是初步地体会到这个状态,还没有彻底地能所合一。
能所合一的状态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是你变成我,我变成你了,不是这样的,显现上还是有,但这个时候非常明确——一切的显现和本体是合一的。这时候我完全不会执着你,为什么不会呢?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空性的,完全不是实有的,已经完全确定了,这样的话怎么会执着呢?我们这个执着的来源是什么?因为完全不知道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认为完全是真实的,才会生起执着,但是这个执着的程度也不同。
我有些弟子现在可以两三天在这个状态里,不管是行住坐卧都是这个状态,这个状态完全不消失,始终是在这个状态中,但还是不自由,怎么个不自由呢?有时候他想出来也能出来,但想进入的时候就不一定能进入了;有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分开了,这个状态就没有了。
然后他用各种办法来追求,想进入这个状态,但又进不去了;有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不知不觉就进入这个状态了,但想出来又出不来了。假如有“分开一下”这么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没有现在的念头那么强烈,是没有力量的一个念头,这样还是出不来。有时候故意想出来又出不来,有时候故意想进去也进不去,所以说还没有自由,这是初步的能所合一,这时候如果再继续修下去的话,慢慢就能做到进出自由了。比如我在一个嘈杂的广场上走着,想进入马上就进入,如果在非常安静的地方我想出来,这么思维一下也完全可以出来,这跟环境已经没关系了,我的心已经修炼好了。
还没有到这个程度之前,有些高僧大德为了避免各种干扰,会去山洞里修行,但真的完全自由了,山洞跟城市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任何区别!但对于没有修炼的人来说完全是有区别的。菩萨也不是始终在这个状态,比如打坐了就进入这个状态了,下座了就分开了,菩萨也有这样的情况,完全始终在这个状态中就是佛的境界了。我们认为证悟空性了就始终能在这个状态了,但不是这样的。
弟子:有些人坐下来就可以进入这个状态,但是出的时候不晓得怎么出啊。
师:藏地有些高僧大德这么说,把进入状态的一些窍诀念一念,完全念熟了,然后打坐的时候就默念这些窍诀,慢慢慢慢在心里默念,这样有引导进入状态的作用。然后身体下座后活动了,但心还是保持在这个状态中。真正的自由是想出来就出来,想进去就进去,如果还没有这样的自由,进入是通过造作来进入的,哪怕有一点一滴的造作,这还是假进入,还没有彻底进入。真正进入能所合一里面,一点一滴造作的成分都没有,如果有造作的成分就是假进入。如果出来的时候不是随时想出来就能出来,这样的话还是没有自由。
比如你刚学开车的时候,往前面怎么开都可以,但如果你从来没有练过往后倒车的话,你就不会往后倒车啊。如果是你往前怎么开、往后怎么倒、怎么停车,这些都特别熟悉的话就不会出问题了。假如在一个上坡的地方停车的话,不能离前面的车太近,如果前面司机的开车技术非常好的话,起步的时候直接就开走了;如果前面司机的技术不熟练的话,有可能他刹车一松的时候,车要往后退一点,然后再往前面走,这就是因为开车还不熟练,还控制不好油门和刹车。一样的道理,当我们熟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想能所合一就能合一,想能所分开就能分开,完全能做到自由,熟练得不得了。
有些高僧大德可能也是为了鼓励弟子,我自己觉得这里面有鼓励的成分在,当弟子打坐的时候能所分开的概念不是那么明显了,就是我们说的心完全静下来了,高僧大德会说这就是能所合一了,这就是心性了,这么说的也有,这也是一种鼓励吧。但这时候弟子只是心静下来了,还没有能所合一,只是能所的概念没有那么明显了,我们能所合一有能所合一的觉受,能所分开有能所分开的觉受。高僧大德们也是为了鼓励弟子,因为毕竟心散乱和心静下来相比较的话,心静下来还是比心散乱、昏沉强得多,所以也有这样直指心性的,但这只是从一个面,或者说是一种初步直指心性的方法。
有些能所合一的时间特别短暂,还没来得及熟悉,感觉能所就分开了,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就分开了,但确实是见到心性了,这也是直指心性,但是时间太短暂了,有些上师把这种情况叫瞥见心性。好像有一只鸟从眼前飞过去一样,确实有一只鸟是飞过去了,但这只鸟长什么样子、什么颜色,我没看清楚,因为鸟飞得太快了。但如果有这么一次瞥见,对我们来说,几年闻思都不如这个瞥见,因为自己有了亲身经验——确信是有个“能所合一”。如果从来没有过能所合一的话,我们会认为“能所合一”到底是有没有呢?我们多多少少还有怀疑的成分。为什么?因为自己没有亲身经验过。如果亲身经验过的话,虽然时间太短暂了,也没有熟悉,但会知道确实有这么回事,这时候的信心就不一样了。
有些人能所合一的状态可能保持一分钟的时间,相对来说比一秒钟时间长很多,虽然有一分钟的熟悉时间,但熟悉的时间还是不够。假如说我跟你见面,从早上到晚上都在一起喝茶聊天,然后晚上的时候你就走了,虽然有一天的时间来熟悉你,但熟悉的时间还是不长呀。熟悉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来熟悉我,我来熟悉你,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也是一样的,慢慢就熟悉心性了,但是熟悉之后还是有自由和不自由的区别,要达到完全自由还是需要一个过程。每个人的根器和习气都不同,有些人不需要这个过程,直接就进入心性,也可以说能所合一,能所合一后完全就是自由的。有的今天就能所合一了,今天就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完全自由的也有,但只是极少数的情况。
藏地有些高僧大德能保持一到三个星期左右,完全是在能所合一的状态中,这样的人我也见过。汉地的俗家弟子中,两三天进入这个状态的人也有好几个;然后相对进出自由的人也有,基本上打坐十次,七八次都能进入这个状态,一两次进入不了,这已经是相对来说特别自由的人了;但百分之百能进出自由的人还是很少,就是这么个情况。
弟子:我见过一个人半年里都能保持这种状态,也是在家人,有一天突然就进入到那个境界了。她在这个状态的时候,呆了一天感觉就像过了一分钟,别人回来的时候发现她从早上坐到晚上。她说蚂蚁在地上爬动的声音她都听得到,树叶掉的声音她也听得到,有半年都是这样。后来慢慢就不那么清晰了,那时候她也刚刚学佛。
师:她现在能进出自由吗?
弟子:现在可以,她说最主要是睡觉要保持,如果晚上睡觉都能保持的话真的很好,平时她的行为动作都很慢。
师:这也是不熟悉的原因,刚刚开始的时候,说话也好、做事也好,行动会比较慢,一旦熟悉以后比任何人的效率都高。现在对我们来说,如果白天管不好自己的心,晚上就更管不好了。但对于熟练光明瑜伽(睡梦瑜伽)的人来说,晚上睡觉安住是非常容易的,白天反而不容易。
为什么不容易呢?白天我们的眼睛、耳朵很敏感,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人轻轻摸你一下你也感觉不到呀,触觉不敏锐了。然后睡觉的时候眼睛也闭着,虽然睁开眼睛睡觉的人也有,但是也看不见,这时眼根是存在,但是眼识已经收回去了,跟尸体一样,耳朵也是一样的。晚上注意力不容易分散,白天的时候还是容易分散呀。比如我们打坐的时候有人敲门,我会生起一个念头——去开门吧,这也多多少少会有影响。
我们进入状态的时候,本来这么一个声音没什么,但是那时候感觉这个声音特别大。原因是什么呢?不是因为这个声音大了,是我的心太静了,各方面太明锐了,所以感觉声音很大。如果我们进入到这个状态不放松的话,这时候会被吓到,如果放松的话,怎么样都不会被吓到。如果是能所合一的状态了,但是没有放松的话,就容易被外面的声音吓到,这个时候还是有能所分开的一种习气,还是没有放松,然后习气越减弱越会放松,怎么样都没问题。假如说你专注在自己的心思上,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如果一个人这时候突然出现的话,你很容易被吓一跳,如果你心很放松的时候,不容易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