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辩机：遇见维摩诘

千年辩机：遇见维摩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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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奈良国立博物馆馆举办的“超国宝——信仰之光”特展上，有来自奈良周边24座主要寺社的国宝级佛教艺术品。其中奈良法华寺参展的是一件“维摩诘坐像”木雕。

维摩诘坐像 木雕  图片来源于法华寺官网

他身着白衣，象征在家身份。眼神理性而满含慈爱，下颌后收、身形消瘦，骨节凸显，姿态栩栩如生。

那么，谁是维摩诘呢？

唐代诗人王维，字摩诘，号称“诗佛”。王维的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这位王维摩诘受家庭环境及当时社会佛教氛围的影响，对佛教义理有深入研究，尤其倾心于维摩诘的思想境界和处世方式。

现实中维摩诘的原型是古印度毗舍离城的在家居士，精通大乘佛法，辩才无碍。他家资万贯，以“方便善巧”的方式，深入世俗，教化众生，展现出超越世俗的智慧与慈悲。他潜心修持菩萨道，以其超凡的智慧和辩才闻名于世。维摩诘与文殊菩萨的精彩论辩——“文殊问疾”，更是佛教艺术创作中经久不衰的经典题材。

据《维摩诘经 文殊师利问疾品》中记载，维摩诘称病在家，释伽佛祖派文殊师利（简称文殊）去探望维摩诘的病情，文殊表示维摩诘智慧高深，很难应对，但仍会遵旨前往。于是，文殊率众前往毗耶离大城。维摩诘知道他们要来，用神力清空房间，只留一张床，自己躺在床上示现生病。文殊询问病情，维摩诘说病由愚痴和贪爱而生，因为众生有病，所以自己有病，菩萨的病是因大悲心而起。文殊又问房间为何空无侍者，维摩诘通过一系列问答阐述空性，如以空为空、分别亦空等，还说魔王和外道都是自己的侍者，因为菩萨在生死和见解上与他们不同。这场论辩不仅阐释了“不二法门”等深刻的佛教义理，更展现了维摩诘居士高深的佛法修为和独特的教化方式 。

通常，“文殊问疾”这一经变画场景都是文殊菩萨与维摩诘对坐，身边有菩萨、飞天、佛弟子、僧众等前来听辩论的围观群众。观者面对辩论赛现场，文殊在左侧，维摩诘在右侧。在中国的石窟寺中有很多表现这一题材的石刻、浮雕、壁画作品。另外，一些流失海外博物馆的石刻造像碑也能见到这则经变画。

如美国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的这座两米多高的石造像碑，背面中间一段为“文殊问疾”。这里双方辩友相对而坐，围观听法的群众则排列整齐，不偏不倚。

大阪市立美术馆的这座石造像碑也是在中间部分雕刻有“文殊问疾”经变画。不过维摩诘这边一位支持者都没有，实在有点势单力孤。

要说双方的辩论听法队伍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则当属敦煌莫高窟第220窟东壁窟门两侧的“文殊问疾”壁画。这铺壁画线条流畅、五彩斑斓，是中国美术史上代表初唐时期风格的上乘佳作。

敦煌莫高窟第220窟东壁 图片来源于数字敦煌

以窟门为界，维摩诘在右侧。维摩诘作中原士大夫装扮，盘坐于胡床上，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抚膝，右手执麈尾，蹙眉张口，似乎正与对面的文殊菩萨展开激烈的辩论。其姿态神情生动地展现出他在辩论时的慷慨激昂、思维敏捷，以及充满智慧和自信的状态。他身边围绕着的是作异族装扮的西域各国王子、贵族等。

敦煌莫高窟第220窟东壁南侧  图片来源于数字敦煌

左边文殊一侧的围观群众规格等级更高，菩萨下方绘有被群臣前呼后拥地簇拥着的华夏皇帝，场面宏伟，人物生动。帝王头戴冕旒，冕服上肩挑日月，可以找到十二章纹中的八种，其构图和人物描绘与阎立本所绘的《历代帝王图》十分相似。

敦煌莫高窟第220窟东壁北侧

帝王听法

图片来源于数字敦煌

云冈石窟现存有28件与维摩诘经变相关的雕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第6窟南壁门楣正中的“文殊问疾”雕刻，这是云冈石窟现存该题材中保存最完整、最宏大的一件，也是云冈石窟佛教故事造像的上乘之作。

云冈石窟第6窟“文殊问疾”雕刻位于南壁明窗与门拱之间，高高在上，须仰视可见。

云冈石窟第6窟  2025.4.6

龛内正中为释迦牟尼佛，双目微启，神情安详，身着褒衣博带式袈裟，结跏趺坐于须弥座上，背后头光、背光装饰华丽。左侧为文殊菩萨，端庄文静，头戴花蔓冠，身着短衫长裙，背靠屏风坐于床榻之上，身躯微向前倾，右手上扬，作说法印，身后忍冬纹背光。右侧的维摩诘居士头戴尖顶帽，面相圆润，眯眼微笑，下颌呈三角状长须，身穿对领长衣世俗装，腰系宽带，双腿并拢下垂坐于榻上，身姿后倚，左手扶于榻上，右臂向上弯曲，高举桃叶形麈尾，作言谈之状。此龛的艺术价值在于人物面貌特征、服饰、建筑物及装饰等造像体现出的胡汉杂糅、多元文化交汇的时代特征。

云冈石窟第6窟南壁 “文殊问疾”屋形龛

3 D打印复刻 

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 

中国国家博物馆

“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于2022年9月29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展期近一年。展览以3D高保真数字测量与重建技术等比例复制了10件（组）中国石窟寺群龛像。展览结束后，这些复制件分藏于国博的各个相关展厅。其中这件“文殊问疾”继续在后来的“华彩万象～沉浸式石窟体验”展览中展出。相比于原窟中的高高在上，在国博展厅这座屋形龛摆在地面上，让观众得以近距离、平视观赏。我参与了这个展览的展厅公益讲解，终于有机会也成为这场跨时空辩论赛的围观群众。

图为本人于2024.2.2在国博展厅内讲解

其他分布在云冈各洞窟内的“文殊问疾”规模小得多，有些残破不堪，但是依稀可以辩认出维摩诘手执麈尾、侧身而坐的形象。

云冈石窟 2025.4.6

龙门石窟宾阳中洞的“文殊问疾”中，文殊与维摩诘分列窟门内壁左右两侧。但是令人心痛的是维摩诘只身流落海外，墙壁上只留下空寂的轮廓（延伸阅读 #海外博物馆之中华遗珍～龙门石窟文物）。龙门石窟的维摩诘现藏于美国华盛顿的史密斯森尼学会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近日得悉，该馆返还了早年间流失海外的子弹库帛书《五行令》、《攻守占》。期待在不久的将来，龙门石窟的维摩诘也能重归故里，跟孤零零留在洞窟墙壁上的对方辩友文殊菩萨再来一场巅峰对决的辩经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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