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舍|从佛教的角度解读“我思故我在”
从佛教的角度解读“我思故我在”
作者 | 释圆祥
摘 要:
四百多年前,西方哲学之父笛卡尔提出了“我思故我在”。对 于“我”的存在等问题,各个教派都各执己见,达不成共识。可见,笛卡尔的哲学历程非常艰难。但运用佛教的理论来分析,这个困惑了人类几个世纪的难题却会迎刃而解,即分析“我”不存在,只是蕴之聚合,而“思”也就是意识,也不能执为“我”的所依。笛卡尔的观点与声闻乘观点虽有些接近,但继续思维探究下去,困惑只有在更深的佛法理论中才能找到出路。
【关键词】笛卡尔;我思故我在;思维;五蕴;意识
引 言
笛卡尔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科学家。他主张科学的目的在于造福人类,他提出了“我思故我在”的理论,强调不能怀疑思维这一独立精神实体的存在,他还尝试论证独立物质实体的真实存在。笛卡尔在他的哲学思想中提出了思维的实有存在以及精神与物质等问题,这些问题引起了许多哲学家的兴趣及讨论,但一直未得到解决。
生命对于人类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到底存在于何处?存在于物质?还是存在于精神?
学习了《俱舍论》,再来看笛卡尔的思想体系,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的可取之处以及问题的症结都了然于心。而哲学家们苦苦思索却不得而解的难题,在佛法中都能找到答案。
正 文
笛卡尔的思想体系
“我思故我在”,笛卡尔这一句回荡了几个世纪的名言,在过去一直被视为极端唯心主义的代表而遭到批判。很多人以“存在必先于意识”、“没有肉体便不能有思想”等为依据,认为他的观点否认了自己的存在,是相互矛盾的,并认为笛卡尔是本末倒置,荒唐可笑。
笛卡尔还认为:“一切迄今我以为最接近于真实的东西,都来自于感官和对感觉的传达。但是我发现这些东西常常欺骗我们。因此唯一明智的是:我再也不完全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了。外部世界不过是欺人的梦境显现,我要这样来观察自己:好像我既没有双手也没有双眼,没有肉体,没有一切器官,而仅仅是糊涂地相信想和一切的存在。”
笛卡尔一开始想象自己不存在肉体,只有心灵,他做到了。但之后他假想自己没有心灵,却做不到。于是他说:“正当我企图相信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同时,我发现有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这就是那个正在思维着的我。”所以“我思故我在”的含义是:通过思考而意识到(我的)存在,由“思”而知“在”。他认为思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那么站在佛教的角度如何来诠释笛卡尔这句名言所隐含的思想呢?
外部世界是欺人的梦境显现
很多人以“存在必先于意识”、“没有肉体便不能有思想”等为依据,认为笛卡尔的观点否认了自己的存在,是相互矛盾的,并认为笛卡尔是本末倒置、荒唐可笑。
在这些没有学过佛法的人看来,心和色法是分不开的一个整体。如果学过佛法,逐渐分析,自己的想、识、心都可以分析出很多。《俱舍论》认为:有的人把身体和心混为一谈,并且认为前后世不存在,身灭心亦灭。持这种观点的人愚痴性相当大。世亲论师说:为了遣除执著心与心所为整体的愚痴而宣说了五蕴,所谓的“蕴”就是“积聚”之义。为了遣除执著色为整体的愚痴而宣说了十有色处。为遣除执著色与识为整体的愚痴而宣说了十八界。从佛法的角度来看,这些人把身体和心混为一谈的看法是愚痴的。他们认为因为有了这个身体的所依,才会产生种种功用。否则没有“我”作为所依就不可能产生种种功用。
若问:这样的意识本体是从外面的所依色根产生,还是内在的意识产生?如果是意识产生,那是通过何种方式产生的呢?
《俱舍论》把世间万法归纳为:内情世间与外器世间。 外器世间,就是我们生存活动的物质世界。内情世间就是思维存在的灵性世界。外器世界,我们平时认为眼看得见手摸得着、实实在在真实不虚地无欺显现,但实际上,外器世界是由粗大的物质聚集而成的,而粗大物质又是由微尘积聚成的。不管哪种法,本体皆具地、水、火、风四大的微尘。当五根(眼耳鼻舌身)执取五境(色声香味触)时,微尘之间相互起作用,才对色声香味触产生好与坏的意识感受。如果一直分析下去可以得出:不论是色法还是意识,都是可以积聚的。《楞伽经》云:“三缘和合,幻相方生。”意思是根、境、识三者因缘聚合时,幻化的相就可以产生。所以色法的一切显现以及人们对外境的执著全部是一种幻相,它们都是由种种因缘聚合产生的。
由此来看,笛卡尔的观点“外部世界是欺人的梦境显现”是非常符合佛教观点的。笛卡尔已经认识到外境的虚假幻变,不去相信外界的物质世界了,这样他就向真理近了一步。
但笛卡尔仅依靠经验和感性的体悟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并没有佛法中的严密的逻辑推理及理论体系。
在《俱舍论》中还有更细致的分析方法:“毁彼以慧析它法,则心识不趋入彼,犹如瓶水为世俗。”即任何一个法,可以以外缘进行摧毁。比如用铁锤砸瓶子,一个完整的瓶子被摧毁成一片一片,若再继续摧毁则成为一堆粉末,在到达一个再也不能分的微尘之前的整个过程即为世俗谛。因为可以继续摧毁之故。或者以智慧对水的四大、颜色、形状等分析,因为世俗都是虚假的法,可以不断地用智慧分析,到最后心再也不去执著这个水时,就称为世俗谛。在《俱舍论》中观察色蕴时,粗大的法可以全部一一抉择,最细微的不抉择也可以。器世界的一切显现都没有粗大的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小微尘组成的,而无分微尘也是名言中假立存在的,用胜义理论观察时无丝毫堪忍的本体。
一般凡夫认为外境的显现是真实实有的,非常执著物质世界的实有存在,缘着钱财、感情、地位、名利而执著,并心生烦恼。如果认识到我们生活在如梦般的假法中,就不会执著假的梦而产生喜怒哀乐了。
“思维着的我”真实存在吗?
《俱舍论》第三品讲到了思食,是一种思维的粮食。思食的定义是“希望为相,谓有漏思,与欲俱转。”就是心里有个希望,跟我们的欲望心同时转的有漏思,对可爱境有希求。
《俱舍论》的讲记里有个公案:
○
过去有个地方遭了灾荒, 父亲带着两个孩子,孩子年纪小走不动。父亲就想个办法,自己去找些吃的,再回来养他的孩子。走之前他就装了两口袋土挂在梁上,对孩子们说:“这里面有粮食,你们等我回来再打开吃,我去给你们找更多的粮食。”孩子们就天天看着这两个口袋,虽然肚子饿,但想到口袋里有吃的,心里就有希望。他的父亲走了很久,孩子们饿得又哭又叫,后来邻居来帮他们拿下口袋,打开一看是土,孩子们马上就死了。这就是思食,寄希望于这个口袋,就能维持一段时间,后来看到是土,希望破灭了思食的力量就没有了,于是就饿死了。
思业不仅能起到相当于食品的作用,能资益有情身心并令其在世间生存,而且还能引生后世。
所以,我们的思即意识活动非常关键。属于人的意识形态层面的东西,却能深入人心,左右人的行为。当达到一定量时,它会左右一个人的成败、祸福、甚至生死。思食,可以说是现代人所说的“精神食粮”。虽然现代人的价值观不一样,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等都不相同,但人们都在共同寻求精神上对我们身心有益的像妙药一样的精神食粮,诸如宗教、传统文化等。
然而,仅能因为思维有着强大的力量以及与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就能确定它真实存在吗?这个思维着的“我”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呢?
笛卡尔认为由于思维的真真实实存在,才有一个正在思维的“我”。其实他所谓的“我”,是认为虽然外界的色蕴不是我,但意识是我。他以意识为“我”的所依。在《俱舍论》 中为了断除这种执著,即意识不是我而宣说了受蕴、想蕴和识蕴。
一般人总是把色受想行识五蕴执为一个“我”,而佛教中认为这个“我”也是不存在的。因为有我执,才有轮回。我们要从轮回中解脱出来,就要认识到无“我”。笛卡尔在之前已破了色蕴,但对其它的蕴还有迷惑。《俱舍论》对受蕴、想蕴、识蕴中都无有“我”分析得非常细致。具体如下:
受蕴的法相是心依靠自力而体验自之对境的差别。它的事相有苦、乐、不苦不乐三种。比如,感受外境的美好就在心中产生快乐;感受外境的粗恶就在心里产生痛苦;平等的外境,则在心中产生等舍的感觉。而受蕴是分别念依靠外境和自己的心识,因缘聚合而产生的感受。这些受心所都是因缘积聚时产生的,随因缘的变化而变化。所以,在刹那灭尽的法上安立实有不变的“我”是不合理的。
想蕴的法相是心毫不混杂地执著自之对境蓝黄等相。这里的执著也包括无分别的执著。比如眼睛看外境时,本来眼根不会真正去执著,但在取外境时,蓝色、红色、白色等全部接纳于眼识之中,之后第二刹那的分别念开始区分,而所执著外境之差别相则原原本本在根识范围内得到,这就是想。也就是取相的心理作用,对名言、见解、看法的心所,是因缘生法,这些都无法安立实有的“我”。
心所可以包括在受、想、行三蕴之中,除心所外就是心王,也就是识蕴。它可以依靠自力分别,了知对境的本体。眼耳鼻舌身意,前五识了别色声香味触,第六意识可以了别一切境,但也不是我。
如此观察受蕴、想蕴和识蕴是多体,就破除了执受蕴、想蕴和识蕴一体的执著。由了知受蕴、想蕴和识蕴三蕴是刹那生灭的自性,就可破意识是“我”。由此可知笛卡尔的所谓思维着的“我”,不是真实存在的。
“笛卡尔假想自己没有心灵,但他做不到”
《唯识二十颂》中抉择了万法唯识的道理,即永远没有心外的境,都是心识变现的相。一切外境的显现都是心的造作。可以说我们的意识(也就是心)决定了外界的器情世界,如果没有了意识,外部的世界就成了不确定因素。
不论是小乘、大乘都以隐含或者明显的方式承认三有的根本为心,如果能认识到烦恼与心的本面,就能从三有轮回中解脱出来。但虽然万法唯心,心识却并不实有。
“笛卡尔假想自己没有心灵,但他做不到”,因为他对俱舍乃至大乘唯识中观之理有愚昧,他是空不了心的。如果笛卡尔了知了这些道理,那他就不难做到。
因此,从佛教的角度来诠释“我思故我在”:“我”并不存在,只是蕴的聚合而已。而“思”即是意识,是受蕴、想蕴、识蕴三蕴的聚合。“无我仅是蕴而已”,虽然无我,但五蕴前前为因,后后为果,刹那相续,从而能打破。凡夫人执著因是作者,而实际上并没有真实的作者,这为进一步修“人无我”打下基础。
结 语
生命的意义在于思考。如果没有了思考,人类的生命就剩下了生存活动。而正因为有了思考,才让人们在不辍的人生中,有一些甘愿为之贡献一生而追求的东西。笛卡尔穷其一生追寻生命意义的答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生存着的生命,意义是非常崇高的。世间的哲学家、宗教学家、文学家等都在寻找万法的真相,只有认识了真相,人活着才会找到方向。但这方面的奥秘只有佛法才可以为我们开启。非常庆幸自己能遇到佛法,也感受到佛法高深莫测的智慧,以佛教的理论能解开困惑了人类几个世纪的疑惑。由此可知,佛教并不单纯是一个宗教信仰,而是集哲学、科学、文学等各类学科为一体的、不能以世俗分别念臆测的学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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