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3日 星期六

提前悼念良心台(上)

自20年前左右,離開亞洲電視之後,一直都被一個問題困擾着︰我是否需要預先寫一篇悼念亞洲電視的文章?
在香港,我想大概沒幾個人會關心這間電視台,要不是近月發生了拖糧欠薪事件,相信她也很久沒試過被那麼多媒體關注。
進入亞視工作時,已是93、94年間的事。那時我還不到20歲,在那裏待了差不多兩年才離開,之後也曾短暫回歸過。因此,在這個我原來出身地風雨飄搖的日子裏,我想我還是應該為「良心台」寫上一些回憶。
記得一開始加入亞視,是跟隨我在大會堂念的編劇班導師林超榮,那時候他剛進入亞視監製一個綜藝節目,叫《周末大為營》,那是把無綫搞笑節目《笑星救地球》台前幕後原班人馬,移植到亞視去做。但台前沒有廖偉雄,只剩胡大為;而幕後則是林超榮,和他帶上的我和另一名新編劇,編審是鄭錦富。 

阿婆投訴節目低俗

亞視算是我第一份媒體工作,那時候我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男孩,還記得第一天上班時,這個節目已做了三、四集左右,編審把前面的錄影播了給我看,看完後問我有甚麼感覺,我便直接告訴他不太好笑。上司沒發火,只是聳了聳肩說︰「你覺得不好笑,是因為你還未開始參與。當你參與後,感覺就會不一樣。」
那時候我天真得以為他的意思是︰以我這樣才華洋溢的人,替節目開光加持,定當脫胎換骨。後來才明白到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原來每當自己參與了一件事情後,就會不禁加入主觀情感分,明明是不特別好笑的笑話,你還是會覺得好笑。
當時我們這個小部門,被安置在字幕組那群女生的旁邊,而另一邊則是個很大的製作組,那時候正負責一個世界盃節目,由於是許冠文主持,所以節目名字為《許冠文陪你等睇波》。還記得那時候收到了一位婆婆來電,投訴電視台幹嗎變得如此低俗。原來婆婆是潮州人,她聽錯了節目名稱,還以為是《許冠文浦你阿麼》。
記得當時亞視有個當顧問的高層,他常常在下午,毫不吝嗇地和我們這些小編劇,分享着營運一間電視台的見解。那時候亞視收視偏低(有甚麼時候不是?),於是他向管理層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就是停台一個月,原因是當時只有亞視和無綫兩個電視台,他認為要是真的停台一個月,可足夠讓觀眾覺得震撼,在大家只看無綫節目,好等觀眾將要悶死的時候,才憶起亞視的可貴。
當時我在懷疑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因為是否停播一個月,就有足夠時間讓觀眾察覺到亞視停播了呢?但我不敢提問。我在想,這個高人的智商,並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層次。
又一次,他提出了另一見解,由於香港的收視調查,是取決於安裝了調查數據接收器的那幾百個家庭,去統計出全港的收視報告,所以統計基數其實不大,於是顧問提議,不如用錢去收買那些家庭。我不知道亞視管理層對此顧問的意見有否執行,是執行了沒成功,還是因為兵行險着而裹足不前?是執身彩,還是錯過了逆轉乾坤的契機?我不肯定。 

全台上下兼職秘撈

我後知後覺,原來這個常常在下午茶時間,邊跟我們這些年輕編劇聊天,邊寫專欄稿的顧問,在聽了他好幾個月的高見後,我才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專欄作家阿寬,陳慶嘉。
在沒人看的電視台工作有個好處,就是不會有收視壓力,可放膽嘗試去做各式各樣的事情。當然,我是說那些對創作有熱誠的人,但也有些不追求創作實驗的人,會轉向另一種追求,那就是兼職秘撈。在我認識的亞視裏,上至高層總監,下至資料搜集,每個人都有着各樣的兼職,寫專欄的寫專欄,寫馬經的寫馬經。於是我也繼承了這個優良傳統,在報刊上寫着不同的短篇小說,同時亦為香港電台寫廣播劇。
直到一天,我的編審拉我到他房間,帶着粗口的問︰「翔仔,聽講你喺外面好X多秘撈啊?」
我例牌否認:「沒有呀。」當然,那時候我還把每星期在報章上刊登的短篇小說,都影印來與同事分享。
因為怕他譴責,所以才會否認。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接了些馬來西亞的電視劇,想找人來幫忙。結果我在亞視的那段時間裏,同時也為着另一間遙遠的海外電視台,寫着一些我從來沒看過的電視單元劇。 

長途傳真偷傳劇本

那時候還不流行電郵,所以我把用稿紙寫好的對白劇本,在亞視以長途傳真的方式,傳到馬來西亞電視那邊。當然,我偷看了字幕組一個女生的長途傳真密碼,並以那密碼傳真出去。我想可能資源部這麼多年來,都搞不懂這個做字幕的女生,為甚麼常常會午夜發傳真到馬來西亞。
要是那位做字幕的女生,因而被有關部門傳召查問或受到懲罰,我謹在此向你說聲抱歉。但我很懷疑,到底在亞視裏是否有人會發現到,電視台和馬來西亞根本沒有業務往來,而每個月支付着高昂的長途傳真費?我想要是這個都能查到的話,那麼亞視就應該不會是今天的亞視了。(待續) 
【我來了,是要叫人得過癮】
撰文:彭浩翔

祖籍番禺,生於觀塘。集作家、編劇、導演、製片人、演員及藝術家於一身之處女座。尚且幹活,只為供養其網購血拼及極限運動。

本欄逢周六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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