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1日 星期一

佩玛•丘卓:扭转轮回


 佩玛•丘卓
我们平时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问题必须对治,但是老师的指示却要我们停下来,做一点不寻常的动作。不要匆匆忙忙朝着以前习惯的方向跑,而上了同样的圈套。

不知为何我们总是跟佛法保持一段距离。我们似乎把它当成了一种哲学或增强自我的速成课,不论别人怎么鼓励我们打坐或研读与自己情感生活有关的佛法,每次碰到问题,我们还是忘记善用这些方法。当我们为某人而心碎或生气的时候,或是为了某件事而想报复、想自杀的时候,我们往往认为静坐或佛法无法发挥功效,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

很多人都说光凭静坐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治疗和支持团体,才能处理那些进退维谷的问题。他们深深觉得佛法无法穿透到我们问题的底层。

我也时常建议学生们一些治疗的方法。我认为对某些人而言,这些善巧的方法非常有帮助。和不作评断的治疗师密切合作,往往能克服恐惧,培养慈悲心。不过我也知道佛法不但更具有革命性,而且---对许多人而言---更能提供我们需要的工具和支持的力量,从而发现自己的美、洞见以及处理痛苦和精神官能症的能力。

关键就在改变我们的习惯,尤其是改变心的习惯。还记得很久以前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境由心生的道理,我发现我们总是以一成不变的方式来产生反应。其中的一种状况与金钱有关。当时我们快没钱了,我们开始紧张起来,觉得自己头上坐着一个十分沉重的东西。我开始惊慌失措。我必须想点办法。如果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就轻松不起来。我根本没办法欣赏水面的阳光或是安坐在窗外大树上那只老鹰。

这种状况我太熟悉了。但是这一次我为什么观察得这么清楚,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这是几年来诚实而不批判地观察自身经验的结果,又或许是多年来在打坐中看清楚自己何时会心思骛散,何时又能回归当下的结果。

反正那一天我看清楚了这整件事,我看见了自己内心的活动。我不但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活动,也停了下来。我不再按照以往的习惯企图拯救那一天所面临的困境。我决心不再急着扭转祸事。“只有我能够拯救大家”这种想法一生起,我只是看着它而任其自然生灭。我决心看看自己如果不输入任何东西,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使一切都瓦解了,我也要看一看后果会如何。有时候你真的必须让一切都瓦解。

停止行动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不挽救事情,这完全违背了我做事的习性。我感觉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轮子,带着无比的动力一直往习惯的方向滚,而我却想把它扭转过来。佛法讲的就是这个东西。扭转所有的习性,把我们固化事物的倾向扭转过来,也就是扭转轮回。我们平时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问题必须对治。但是老师的指示却要我们停下来,做一点不寻常的动作,不要匆匆忙忙朝着以前习惯的方向跑,而上了同样的圈套。

佛法里有许多教诲可以扭转现实。我们曾经听过的包括“冥思所有会引起嗔恨心的东西”“向尖锐点靠近”等等。创巴仁波切当年在西藏时,他的老师堪布·甘夏(Khenpo Gangshar)就是教他用这种生活方式修行的。他说这就叫做实相的不二本质。有一次我问他知不知道逃出西藏以后,堪布·甘夏的下落。他说他不确定,不过听说他们一行人逃到印度以后,堪布·甘夏反而向东去了中国。

我们可以把上述的教诲应用在生活中,使我们对事物的知觉产生根本的变化。

我的第一步就是决定不再从自己的习惯产生行动。佛法说现实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我们知觉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投射。我修行的第一步就是去实验和探索这一则佛法。

我心里的一切想法都急着要照着以往的模式行事,可是我记得佛法说我们必须扬弃善恶对立的观念,否则这个世界在我们看来永远不是善神就是恶魔。我想探索这句话的真伪。

由于我已经学会善待自己的意念和情绪,所以我进行这项实验的态度还不至于僵化或严苛。如果我不培养对自己的无限友爱,我们在道途上是不会进步的。静坐、听闻佛法都能提醒我们这一点。

有一次我到德州的奥斯丁传法。我告诉他们称自己的意念为“念”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口气;如果口气太严峻,就柔和地再说一次。周末之后,有一个人跑来找我,他说他很喜欢这个法门:“我真的很受用。现在只要我心思散漫,我就对自己说:‘兄弟,念’。”

然而,许多人纵然经过多年的修行,态度还是相当严苛。我们总是怀着罪恶感修行,好像只要修得不对,我们就会遭到排斥一样。我们修行好像是为了雪耻,我们似乎很怕别人批评我们打坐的功夫不够高。有一则笑话说佛教徒如果不打坐就会有罪恶感。这样的态度是完全没有乐趣的。

或许最重要的法门就是放松和开心了。它可以帮助我们那混乱的狂心忆起自己本有的温柔,然后将其扩散出来,把抱怨和苛求自我这些锐角磨圆。

有的人接受别人比接受自己容易。我们总觉得慈悲应该是保留给别人的,而始终不明白对自己也要慈悲一些。

我的经验是,只要修行时不抱什么“应该”如何的观念,我们就会逐渐发现自己的信心和觉醒之心。除了诚实和慈悲之外,不需要有什么进度表,我们就会渐渐地在这个无常的世界,在当下这独特的一刻,在自己这个宝贵的人身上,负起安住于此时此地的责任。

最后我终于达到某个时刻,开始准备好让自己内心的习性趋力减缓下来,而不再那么容易被料中。我不再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行事了。一开始真的很难办到。我总是渴望解决问题。创巴仁波切说这是“对轮回所生起的怀旧之情”。我虽然渴望按照旧有的模式行事,不过我对佛法的好奇心还是更高一些,于是我就这么跨进了无人之境。处在这种境界,我的感觉是摇摆不定的。那个境界非常的真实,不再是从经书中读到的空泛理论。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只知道发生任何事都比回到惯性反应要好。

每一个动作都很重要。每一个意念、每一种情绪都很重要。这就是我们的道途,我们应用佛法的方式,也是我们为什么要静坐的原因。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非常短暂,即使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生命还是太短暂了,根本来不及目睹其中的奇迹。佛法就是我们的每一个言、行和意念。我们至少要有意愿看见自己又再起烦恼心了,而且能毫不尴尬。我们能不能不再认为自己有问题,而只是做个普通人,一个能够在当下停止一成不变的习惯而放松自己的人?

我的经验是,我们的心念确实会因为放松而减缓下来。奇妙的是,心念一旦减缓下来,你似乎有较大的空间可以呼吸、跳舞,感觉上也比较快乐。

佛法可以治疗我们的创伤,那些古早以来的创伤。这个创伤不是来自原罪,而是来自误解。这份误解因为太古老了,所以我们已经看不到它了。方法就是从当下对自己的慈悲出发,了解自己的处境是可以扭转的。我们总是陷在紧抓不放和固化事物的模式中,我们一再引发相同的意念,也一再引发相同的反应。我们就这样投射出我们的世界。但是如果能看清楚这一点,即使这“看清楚”只是三个星期里的一秒钟,我们都会找到方法,而把固化的过程倒转过来,停止自闭的倾向,放下陈旧的包袱,跨进新的领域。

如果你想知道如何才能办到上面所说的这一切,答案其实很简单。把佛法应用在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全心全意地探索,但同时放松下来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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