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9日 星期二

大病久病,五脏皆损,“全真一气汤”补之

大病久病,五脏皆损,“全真一气汤”补之

中医书友会 

I导读:补虚的方剂中,我们对六味、八味、四君、四物等早已驾轻就熟,这些方剂往往针对气血阴阳中的一方面,或定位在某个脏腑,维度比较单一。但是大病久病重病中常见“脾肾不足,心肺之火宜抑,肝肾之阳宜温”这样复杂的状态,却没有对应的经典方剂。全真一气汤就是为这样的证候而创立的,基本法则即阴阳同补,重在补肾精和通中焦。(导读/依伊)

—本文约5500字,预计阅读14分钟—


全真一气汤应用述要
作者/马继松 著,白鹤鸣、马璇卿 整理



全真一气汤出自《冯氏锦囊秘录》,系明末清初名医冯兆张(字楚瞻)所拟。由熟附子、人参、麦冬、五味子、熟地、白术、怀牛膝组成。冯氏认为患久病重病,必脏腑牵连受困,而以脾、肾为最吃紧。

曰:“脾肾阴阳两虚,上焦火多,下焦火少,脾阴不足,肾阴虚损。盖少阴脏中,重在真阳,阳不回则邪不去;厥阴脏中,脏司藏血,血不养则脉不起。故用此方以使火降,水土健运正常,精气一复,百邪外御,俾火生土,土生金,一气化源,全此一点真阴真阳,镇纳丹田,以为保生之计而已,即名之曰全真一气汤。”

他指出该方:“阴阳俱备,燥润合宜,驱邪扶正,达经通络,药虽七味,五脏均滋,保护森严,外邪难入,功专不泛,补速宜臻,滋阴而不滞,补脾而不燥,清肺而不寒,壮火而不热,火降而心宁,养荣而肝润,”颇宜于五脏均损的大病久病。

笔者学用其经验,以此方化裁,治多种疑、杂、重、危之证,获效尚佳,兹简介验案数则,望道友指正。



麻疹并发肺炎误治衰竭案




茆小六,男,3岁,1972年3月7日初诊。
患儿为双亲40余岁所生之老来子,因母无乳,全系人工喂养,喜食香燥,质弱病多。春节后感染麻疹病毒,初发尚顺,但出疹时外出嬉戏而冒寒,致一夜疹全收没,壮热吵闹,咳痰难出,胸满喘急。
某集镇医院诊为麻疹并发肺炎,注射青、链霉素后,热喘略平,未再续治。两日后壮热喘咳复起,复用前药未效,急至一专治痘疹的老中医处,断为疹未透发,予银翘散合升麻葛根汤两帖,遂疹出遍体,冷汗淋漓,咳喘颇甚,腹泻神萎。
体温降至36℃,又急去输液,连治5日,虽疹渐退,汗略收,但它症如前,且溲少腹膨,拒纳水谷,因过瘦难觅静脉,西医不愿续治。其长兄与我颇熟,于出院三天后邀我以决生死。
刻诊:患儿肉削骨突,面色黄晦,目睛转动迟缓,呼吸微弱,哭声嘶哑,肌肤不温,腹较膨,小溲少,日排溏便2~3行,色淡黄,量不多。时发喘急呛咳,痰粘不出,两肺呼吸音低,挟较多痰鸣音,心率170次/分,心音低。舌淡白,边偏红,前无苔而根微黄腻,脉细滑数。
知虚体感麻毒失表,反冒寒邪陷,又过用凉散伤阳,后输液多排出少,加重心肾负担,一误再误,确感棘手。所幸停输液后的三天,日尚能纳稀饭两许,故予全真一气汤勉治之:
处方


潞党、茯苓、山药各15克,炒熟地、地骨皮、炙桑皮、炒白术各10克,麦冬、木香各7克,熟附片、五味子(杵)各3克。2帖。


双亲不信能救,仅购药1帖,服后无不适,又续购2帖。药尽3剂,小便显增,咳喘略平,肌肤回温,3天排便4次,仍未成形,量比前稍多,腹渐软,纳颇馨,目睛转动已灵,哭声较响。
加生炒谷芽各15克,又3帖,咳喘大平,纳增便正,舌边红退,脉数亦减。呼吸音和心音均较清晰,心率135次/分。去泻白散,加白芍、玉竹各10克,5帖,诸症渐愈。

患儿因失治、误治,使虚体一伤再伤,而以脾肾阴阳俱虚为尤甚,故用全真一气汤阴阳并补,因便溏遂去牛膝(《药品化义》)曰:“若泻痢脾虚……不宜用”)。因舌边红苔根黄,咳喘痰难咯,脉滑,平时喜食香燥,知痰热壅郁于肺,故佐泻白散。
重用山药、茯苓,濡脾阴、利水道、化痰浊、实大便。7克木香,助参、术补脾健运而不致辛燥灼阴,且防地、麦之腻。熟附仅用3克,欲“少火生气”也。方中未用一味苦寒药,缘抗生素已久用无效,且一线残阳再为苦寒所伤,则断无生还之望矣!
二诊加谷芽,复后天之本也。三诊痰热渐清,故去泻白散,加玉竹、白芍润肺定喘(王好古曰白芍:“可疗肺急胀逆喘咳”)、泽肤生肌,终使化险为夷。



肺心阳虚垂危案




柳男,69岁,1988年10月28日初诊。
年青时嗜烟太过,且从事地质工作,常感风寒,反复咳嗽二十余载,85年冬因咳喘肿胀住院,诊为肺心,经治半月缓解始戒烟。
但因整日打牌,懒于活动,致咳频稍动则喘,晨面浮,暮腿肿,小溲少,纳不馨,畏寒神疲,心悸唇紫。尤苦于气候转寒,则必输氧,否则喘急难宁。未四年,住院近十次。平时常用氨茶碱、咳喘平。鉴于西医难根治,故转请予治。
刻诊:形瘦色晦,面容苍老,步态蹒跚,天未大寒,已着棉服,目睛下肿,语低气促,咳呛痰难咯。桶状胸,肋间隔增宽,两下肺湿罗音多,腹较膨隆。舌淡紫胖,有齿印,苔灰白滑腻。询之:“尿少腿轻浮,脘胀纳钝,渴不多饮,腰膝酸软,便少不畅”,两脉细滑而沉。
此肺心重症,肾阳衰微,寒水凌心也:
处方


附子(先下)、麦冬、炒熟地、葶苈子、防己、怀膝各10克,焦白术、生黄芪、补骨脂、鹅管石(打)各15克,茯苓、党参各30克,五味子(杵)、炙麻黄、落水沉(劈、后下)各5克。


服尽3帖,尚适。葶苈子、白术各加5克,又5剂,随小溲转畅,喘肿稍平,痰咯稀白较爽,去沉、己,加厚朴7克、炒卜子10克。5帖。
四诊随多量白痰排出而喘咳大松,二便颇畅,喘减纳增,恶寒减,步履健,唇紫及白滑苔渐退,脉略扬起:去麻黄加桂枝10克。7帖。症续好转,脱棉就夹,以姜半夏、陈皮各10克,易厚朴、卜子。
六诊诸症基本稳定,日能纳谷半斤,改丸剂缓图:上方加当归、地龙、三七各10克。以10剂量,共末蜜丸,日服3次,每次10克,空心下。

此患者显系肺心日久,病及脾肾,多脏损亏,且阳虚为甚,故用全真一气汤峻补肾脾、养心益肺,合《金匮》防己黄芪汤益气消肿。
麻黄散外寒,助血运,解除气管痉挛以平喘;补骨脂、五味子、沉香、鹅管石温肾纳气以敛喘;葶苈子强心利尿。合用可改善脏腑功能,促进气血运行,使尿增肿消,纳旺神振。
然毕竟年过七旬,病已三十载,只能带病延年。90年、91年、92年冬寒时仍发病,按上方调治皆缓,三年仅住院四次。93年冬大寒,红参、附子各加至20克,尿仍少,水肿甚,虽无内热之象,但鼻腔、牙龈轻微渗血,致未敢再增参、附之量,终致阴霾太甚,元阳消残而亡。



肺炎寒凉较过致变案




凤女,75岁,1998年11月6日初诊。
曾患高血压、冠心、肺心、慢性肾炎,半年前又因乙肝住院近两月,十天前不慎又罹肺炎,住院一周。
经用抗生素等,热虽退却未清,口干欲饮,溲少便艰,烦躁寐难,痰咳欠畅,且稍动则喘,纳少畏寒,舌偏紫黯,苔黄厚,舌下静脉如蚓,脉软滑。
高年气阴两虚之体,痰热久恋不去,当在补益气阴,清化痰火同时,佐消导和胃:
处方


姜夏、杏仁、知贝母、蒌陈皮、郁内金、生白术各10克,潞党、炒麦芽、紫金牛、北条参各15克,桂枝5克,茯苓30克。


11月11日二诊:药尽4帖,随便畅,矢气频转而脘胀渐松,苔厚稍化,神情略振,但仍口干烦躁,畏寒有痰。口淡甜腻,脉细软滑。上方参以纳气,缘喘发较甚:去桂、陈加佩兰、条参各10克,沉香3克(劈小块、后下)。5帖。

11月14日三诊:仅服3帖,感寒从内发,清涎如涌,困顿难支,苔转白滑,脉渐转沉。此痰热未清,阳衰复甚也。为其捡出近半大贝、蒌皮、条参、紫金牛,加附子、桂枝各10克,让其将余药服完。
11月17日四诊:寒象稍减,但背脊仍出凉气,脉舌皆现寒象,清涎仍多,纳钝便难,且晨起面浮,日暮腿肿。改全真一气汤:熟附(先下)、炒熟地、桂枝、陈皮、姜夏、酒怀膝、炒卜子各10克,归身、白术各15克,茯苓、潞党各20克,干姜、麦冬各7克,五味子(杵)、沉香各3克。3帖。
11月27日五诊:首帖药当天煎三次服后,感腹胀、腹泻、溲多、神疲。遂自将另2帖药,每帖作三天服,每天仅煎服一次,二便即正常,痰涌渐平,肿略消,寒稍减,脉较扬起,日能食煮极烂面条二两。舌下静脉由紫转红。
虽气血有流通之兆,但心悸寐难:潞党、枣仁、白术、炒麦芽各15克,(炒)熟地、黄芪、桂枝、麦冬、川芎、香橼皮、炒归身、酒怀膝各10克,熟附7克,干姜、沉香、五味子(杵)各5克。3帖。
12月20日六诊:仍1帖药服3天,诸证渐次松减,加之寒流适至,又将前药自购5帖服下。现日能纳谷近半斤,二便基本正常,卧较安,肿大退。但稍劳仍气喘力乏。天寒就诊不便,要求改成药调理:上方加鹅管石、葶苈子各10克,三七、萸肉各7克,10帖。加蜜2公斤熬膏,日3次,每服一汤匙。现症情尚稳,仍在治疗中。

凤妪因五脏几乎皆有病变,体质极差,深秋感燥较甚,咳剧而得肺炎。初服补益气阴,清化痰火颇适,但因对药过敏感,且素体阳虚,笔者忽略了叶天士“清凉到十分之六七,即不可过于寒凉”之论,复诊方药仍偏凉,以致热去寒起,变证丛生。
遂急予全真一气汤,大补脾肾阴阳,加归、桂活血强心,二陈、干姜、卜子化痰消饮,沉香纳气与怀膝共引诸药达肾敛喘。然因药力稍峻,日服三煎,体力不胜药力,改3日一剂则安然,可见服药之法大有考究焉!



血痹虚劳案




谭女,61岁,1998年4月4日初诊。
患者双腿发麻,腰背酸胀已半年,曾服中、西药,未见显效。
刻诊:尚伴双目模糊,两耳蝉鸣,眩晕失眠,胸闷纳呆,口干饮少,大便稀溏。舌红,苔黄腻,脉左沉缓,右结代(血压、血脂正常,但心电图诊为心肌供血不足)。
此心脾两虚,气血难运,先拟健脾宁心通络:
处方


丹党参各15克,白术芍、蒌陈皮、炙远志、石菖蒲、炒黄芩、姜夏、郁金、神曲各10克,薤白、五味子(打)各7克,茯神、鸡血藤各30克。5帖。


二诊:胸闷、背胀、眩晕、失眠略好转,但仍纳呆、腿麻、便溏日数行,且增颜面晨浮,日暮腿肿,脉舌如前,去芩、姜、远、夏加川膝15克、苡米30克、砂仁5克。5帖。
三诊:未见显效,脉仍沉缓,时现歇止。细询其常下水田劳作,且年事偏高,脾、肾、心之阴、阳皆馁,非峻补难效:附子、五味子(打)各7克,红参、薤白、麦冬、木香、川芎、酒怀膝、石菖蒲、煨益智各10克,炒熟地、炒白术芍各15克,炒山药、鸡血藤各30克。
4月23日四诊:小溲颇畅,大便渐正,纳增肿减,背酸亦松,腿麻大减,要求原方续进五帖。
4月30日肿消纳旺,腿已不麻,脉歇止极少,惟舌仍偏红,耳鸣目糊未大瘥。去红参、木香、川芎,加党参30克,杞子、骨碎补各15克,8帖研粉,每服10克,空心淡盐汤下,日3次。随访近年,一切尚安,心电图示心肌供血亦有好转。
  • 按:
谭女因高年正虚,复为寒湿阻于经络而致腿腰麻酸,浮肿便溏,前两诊由于问诊未详,且考虑舌红,故未敢用附子,效不佳。
三诊其告多年来舌质一直偏红,故舍舌从脉,改投全真一气汤加薤、芎、菖、芍、山药、鸡血藤,峻补阴阳,活脉通络;合木香、益智温运脾阳,使气血运行得畅,寒湿自能外泄,故能尿畅肿退,纳旺麻瘥。
因已用麦、味、参、术,故熟地、白芍,山药均炒用,且未用黄芪,否则恐将壅中矣!怀膝若不酒制,亦恐致腹泻也!本案和《金匮》血痹病因虽不尽同,但病机均和因虚致血运行不畅有关,故姑以血痹虚劳名之。



肾虚阳痿案




黄男,44岁,1993年11月20日初诊。
17岁下放5年,劳力较甚,工作后常感神疲,体虽偏瘦,但无明显大疾。
31岁结婚,翌年得子,性生活基本正常,但前年始渐觉行房时阳竖不坚,右睾丸常冷痛,未予治疗。今年疾益甚,且右睾渐萎缩,尿频急难忍,解时淋沥难尽,伴腰酸畏寒,四末如冰,性欲几无,寐难安宁(11时前极少有欲寐之感),纳少腹坠,眩晕神疲,脉细软滑,舌偏红苔白浊。
显系肾阴元阳早馁:
处方


予附片(先煎)、麦冬、酒怀膝、仙灵脾、煨益智、炒乌药各10克,茯神、黄芪、白术、川断、合欢皮各15克,党参、熟地、山药各20克,五味子(打)7克。5帖。


复诊小溲渐正常,纳增晕减,苔稍化,卧略安。续进5帖,小溲已能自控,卧已安,畏寒减。
去合欢皮、乌药、益智、加杞子、菟丝子各15克,巴戟肉10克。又10帖,腰酸大缓,性欲渐复,但仍竖而不坚,舌苔渐正,脉亦扬起。
去茯神、怀膝,加山药、熟地、蜂房各10克,制黄精15克。10帖。
五诊:右睾渐复正常,同房时间延长,肢温神振,要求成药缓图。上方加鹿角霜10克,10帖,加蜜两公斤,熬膏,日服三次,每次一汤匙,连服药膏3料,阳痿未见续发。

阳痿病因虽多,但以肾亏为最。患者因显系劳力伤肾,故全真一气汤效佳。初诊配缩泉丸,乃为固涩小便也。
三诊溲正常后,加杞、菟、巴戟,益补肾之阴阳也。四诊加蜂房,为壮阳起痿也(《唐本草》曰蜂房“主阴痿”)。若湿热、肝郁致痿,此方不可浪用。另患者毕竟刚过不惑之年,若耳顺以上,恐难如此速效。

结语



冯氏创立全真一气汤,实际是对赵养葵、薛立斋、张景岳诸大家“阴阳互根,水火同源,肾脾为先后天之本”这一理论的创造性应用。

他纵观治虚方剂,“水不足者有六味,火不足者有八味,气不足者有四君,血不足者有四物,心脾不足者有补中、归脾”,然“独脾肾不足,心肺之火宜抑,而肝肾之阳宜温,实无其药”,故立此方。

因此近贤有用此方进退,灵活施治慢性肠炎、肝硬化腹水、慢性肾炎、慢性肾孟炎、肾病综合征、慢性肾功能不全、甲状腺功能减退、糖尿病、前列腺肥大、中风后遗症、晚期肿瘤等。
首任卫生部中医顾问章次公,还用此方治登革热、脾不统血之出血及抢救温病之心衰,全在其匠心之独运。
但该方终究以温药为主,有明显热象者选用宜慎。另附子还是从小量试用渐加并先煎,五味子杵碎入药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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