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0日 星期六

陳美齡專訪之二:不一定有錢,不用做虎媽,快樂培養孩子

【陳美齡專訪.二】不一定有錢 不用做虎媽 快樂培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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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孩子的陳美齡從埃塞俄比亞探訪歸來後,跟前經理人金子力結了婚,並於翌年生了長子金子和平。由於小時候的經歷,加上探訪之旅的啟發,陳美齡格外珍惜跟小生命的相處時間,並親自餵以母乳,期令孩子從小感受到媽媽的愛。
你不需要一定有錢,不用做虎媽,也可以培養你的孩子非常快樂,有非常高的自我肯定能力,可以貢獻社會,可以自立,做個善良和勇敢的人。
陳美齡
喜歡孩子的陳美齡從埃塞俄比亞探訪歸來後,跟前經理人金子力結了婚。(受訪者供圖)
喜歡孩子的陳美齡從埃塞俄比亞探訪歸來後,跟前經理人金子力結了婚。(受訪者供圖)
「美齡論爭」令她成長
然而,當時事業如日方中,她不能缺席電視台節目太久,職業媽媽復工,孩子怎麼辦?家住橫濱的陳美齡到東京上班,車程兩小時,很難趁空檔返家餵母乳。於是,徵得編導同意,她帶着保母和孩子復工。沒想到,這個她以為是兩全其美的做法,卻在日本社會掀起一場歷史上最大的婦權運動爭議之一:「美齡論爭」風波。
事緣她在電視台錄影後首天偕孩子見記者時,有人問有沒有想過退休在家照顧孩子,她直言直語:「沒有想過,在中國和香港,有很多媽媽都工作,在中國還可以帶孩子上班呢!而且,500人以上的工廠,很多還附設託兒所。」
媒體最初報道時,效果本來正面,不少觀眾更讚她是好媽媽。卻想不到背後隱藏一場風暴──在一些右派作家的批評和挑撥下,她的無心之言被解讀為向日本傳統和秩序挑戰。對他們來說,先進的日本不需要以中國作榜樣,更不需要一個中國女人來說教!
陳美齡帶著孩子復工,沒想到卻掀起了「美齡論爭」。(受訪者供圖)
陳美齡帶著孩子復工,沒想到卻掀起了「美齡論爭」。(受訪者供圖)
更大的爭議焦點是,結婚後的婦女要不要工作,生了孩子之後是否一定要留在家中照顧孩子,服侍丈夫,為何還要拋頭露面,出來做事。「當時的日本社會沒有這風氣,我成為搗亂社會秩序的人。在封建者眼中,是太前進了。」她事後分析。
「加上我是明星,有影響力,人們怕帶壞風氣,受到批評,但也有人支持,所以形成了『美齡論爭』──婦女人生設計的論爭,你想怎樣生活,男性和女性有什麼分別,女人有沒有這樣的權利……」當時的陳美齡,對這些議題也不太認識,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一度陷入迷惘。但她並沒有退縮,主持的電視節目收視率一樣高。
因為有人覺得,工作場所是神聖的,不能把孩子或把家庭事務帶進來,否則,是不尊重職業,或沒心思工作。但陳美齡覺得,即使帶着孩子上班,並不見得影響到表現和對職業的尊重。「如果我做得不好,別人也不會再請我;他們請我,說明我做得好,我沒做錯或做少了。」她辯稱。
修讀兒童心理學的陳美齡有自己一套教育法。她覺得,在一歲半之前的成長階段,孩子做很多事都是第一次的,比如第一次抬高頭、翻身、坐起來;第一次走路;第一次開口說話等。一歲半之後,孩子只是將之前學過的東西愈做愈好。「這是很重要的嬰孩成長階段。」
陳美齡強調,在孩子開始第一次時,如果有爸爸和媽媽在身邊,無論是孩子,還是父母,都是關鍵點。(受訪者供圖)
陳美齡強調,在孩子開始第一次時,如果有爸爸和媽媽在身邊,無論是孩子,還是父母,都是關鍵點。(受訪者供圖)
她強調,在孩子開始第一次時,如果有爸爸和媽媽在身邊,無論是孩子,還是父母,都是關鍵點。「所以,我很希望時刻陪伴身邊。」
她承認,一般基層乃至中產家庭的婦女,未必有條件這樣做。但她隨即反問:你有經濟能力,有條件帶孩子上班,別人沒能力,所以不公平,所以你不應該帶?「我認為這點是有些錯的。能夠做到的人先做,就有了先例,才會有之後的改變。我的確成為先例,今日日本社會雖然不能說完全男女平等,仍有很多媽媽面對的問題,但現在有五千家企業設有保育室,媽媽可以帶孩子上班。」她自豪地說,希望更多婦女可成為先例,令社會更進步。
她也從教育家的角度說,跟小朋友相處的時間當然是愈長愈好,但她遇到的問題是,「我當時的工作並非朝九晚五那麼規律,有時七點開工,凌晨三點才收工,拍電視的時間可以很長,也沒有固定的收工時間,也不可能把孩子放在普通的保嬰院。所以,需要一個全職的保母,但如果孩子都交給全職的保母,那就變成是保母的孩子了,而不是我的。」
她認為,父母一定要面對孩子,否則一旦保母換了,小朋友就會感到迷惘。如果孩子的身邊都是保母或祖父母,將來他們一定不會聽父母的話。「這麼長的人生,我希望保護他,希望他們聽我的話,知道我愛他。我的方法就在他一歲半前,盡可能跟孩子在一起。當然,其他家庭也有自己的教育方法。」
這場論爭持續兩年多,雖令她困擾,甚至感到很痛苦,但對後來日本社會的影響卻是好的──日本修訂並通過了幾條法例,包括《男女僱用機會均等法》,在法律層面保障了婦女的權利,比如職業婦女結婚或懷孕,公司不能因此解僱,男女同工同酬,升職機會均等。「當時我雖然做了,別人質疑,我卻不知如何答,口啞啞。如果現在,我會理直氣壯地反駁。」她憶述。
史丹福的深造也成為陳美齡事業的轉捩點,豐富且啟發了她的生命。(受訪者供圖)
史丹福的深造也成為陳美齡事業的轉捩點,豐富且啟發了她的生命。(受訪者供圖)
教孩子選擇一條難走的路
對個人來說,這場論爭也成為她到史丹福修讀博士學位的契機。因為爭論引起了美國史丹福教育經濟學教授邁拉˙斯特羅伯(Myra H. Strober)的關注,他在隔洋觀察中留意了她,並發來邀請:「因為你無知,所以迷惘,你應重返大學,修讀一些男女學、經濟學和教育學的科目,這樣你才可以將這場論爭轉變為對社會有益的東西。否則就變成一場風波,吵了一輪就算了,太不值得。」
史丹福的深造也成為她事業的轉捩點,豐富且啟發了她的生命。「人生裏做了不少事(業),也創出了自己的名聲,但我最大的成績是教育,養大了三個孩子。」陳美齡在《50個教育法》中寫道。
她在自傳中提到父親早年對她的影響──在她歌唱事業如日方中、徘徊於事業和學業之間時,是父親的話令她作了急流勇退的決定──到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進修兒童心理學。當時父親說:「名譽地位、金錢財產都像流水,會失去的,會被人搶走的,但進了腦袋的知識卻沒有人可以搶走,是你一生的寶物。 可以讀書時,應該好好珍惜。」
愛和快樂,尊重自我和突出個性,顯然是陳美齡的教育主張。但是,把三個兒子送入史丹福,雖然令很多人羨慕,卻也被形容為虎媽。陳美齡不認自己是「虎媽」,「如果你看過書,就會知道,我的書恰恰想告訴普羅大眾:你不需要一定有錢,不用做虎媽,也可以培養你的孩子非常快樂,有非常高的自我肯定能力,可以貢獻社會,可以自立,做個善良和勇敢的人。」
如今的陳美齡是一位教子有方的媽媽和暢銷書作家。(龔嘉盛攝)
如今的陳美齡是一位教子有方的媽媽和暢銷書作家。(龔嘉盛攝)
她說,成功並不表示一定考入史丹福,但如果能培養孩子好學,有好奇心,有維新思想(thinking out of the box),不但史丹福,有很多大學都想錄取這樣的學生。所以,不必逼他上興趣班,要考很高的成績,等等。這些可能是其中一些條件,但不僅僅是這樣。「我是講如何教小朋友喜歡讀書,如教小朋友對自己有信心。不是像今日香港般,以為加強競爭就可以教出精英,即使教出精英,也未必能教出快樂的人。」陳美齡進一步闡釋其教育理念:「我明白父母都希望子女成龍成鳳,但成龍成鳳,要萬人萬道,只要你和孩子走他們喜歡走的路就可以了,自己心目中覺得成功就行了,不必理會別人講什麼……最主要是,令小朋友做一個快樂、有建設和喜歡自己的人,我覺得這本書令人共鳴的是在這裏,而不是我三個兒子考上史丹福。但有讀者也覺得,原來這樣教孩子,他們也可以考上史丹福的,那就不用把他們逼得那麼緊啦。」
在書中,陳美齡特別提到教孩子有跨國理解力和要選擇走一條難走的路,何以為說?仍然是父親的影響,她借用父親當年對她說的話,說如果你迷惘時,應該選擇一條難走的路。因為如果選一條容易的路來走,成就感會低,也學不到東西。但如果通過一條難走的路,過程中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令自己成長。達到目的時,你就是一位更有能力的人。但逆境自強,未必人人能做到,有些人可能受不了而沉淪……「所以,我們要從小培養他們衡量自己的能力,有能力去選擇合適的道路,有能力知道跌倒可以站起來,成功不是目的,肯繼續行才最重要,只要有勇氣去挑戰,已值得讚賞了。」
陳美齡稱自己最大的成就是教育,帶大了三個孩子。(受訪者供圖)
陳美齡稱自己最大的成就是教育,帶大了三個孩子。(受訪者供圖)
教育是父母給孩子最好的禮物
她以長子金子和平今年籌備婚宴為例,在美國請客,要請80個客人。和平跟她說:「媽咪,我和太太已決定了,親自煮一餐飯,招待80個賓客。」她聽後都愣了,下意識地問:這是不是便宜很多。他說不是。那為什麼走一條難走的路。「是你教我的嘛。」兒子回應道。「哦,原來是我教的。但你真能做到嗎?」和平說,那從現在開始準備不就行了。結果,他兩口子老早開始預備,還叫朋友回家試食,預習了六七次,由於找不到可容納80人的大廚房,最後決定在停車場舉辦婚宴。
「那晚我出席時,發現各個步驟都做得很好,只見他兩口子來來回回地進出廚房,忙得團團轉,但食物真的好好味。結束後,大家都很感動,眼淚都流了出來,他們兩人也達成了心願,很開心很開心。」陳美齡邊說邊笑,笑得很陶醉和滿足。「我想,這是他們一生非常難忘的回憶,也是兩個人第一次共同渡過的難關。」兒子過來跟她說:「媽咪,你教得很對,第一,很辛苦,但現在很高興;第二:如果我把80個來喝喜酒的人請到酒樓吃一餐,不會比今晚更開心。所以,自己努力後,令別人很開心,是很值得的。」
陳美齡的三個兒子:和平、昇平和協平如今都在美國矽谷生活。(受訪者供圖)
陳美齡的三個兒子:和平、昇平和協平如今都在美國矽谷生活。(受訪者供圖)
陳美齡的三個兒子:和平、昇平和協平如今都在美國矽谷生活。大學主修國際政治和經濟學的和平,如今成功創業;昇平的大學專業是音樂技術,現任聲音工程師;協平則還在選擇中。對她來說,兒子學什麼、做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快樂,有世界觀,有跨國理解力。所以,三個孩子也利用假期和公餘時間到非洲、亞洲和南美洲做義工和暑期工,都是一些危險的地方。
「小兒子去巴西做暑期工時,當地治安很差,他特別扮得像窮人般,住八元美金一晚的旅舍,還賺了7,000美元。」她笑着透露,由於自小教他們環保,不要浪費,結果三個兒子的襪子和鞋都要穿了洞才換新的,長子30歲時還穿着高中時的白T恤……孩子們的種種日常,彷彿應了那句「選難走的路」。
提到兒子及其教育成果,「教育媽媽」就興奮起來,滔滔不絕又頭頭是道,訪問完後還特別跟當了兩孩之父的攝記私下交流。從身教到言教到境教,自小喜歡小朋友,大半生關注和研究教育的陳美齡,始終記住父親的教誨:名氣如流水,知識才是一生的寶物。而教育是父母能給孩子最好的禮物!
上文節錄自第131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0月2日)《陳美齡:要把快樂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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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齡專訪.一】用三十年從舞台走入非洲 把快樂帶回來

【陳美齡專訪.一】用三十年從舞台走入非洲 把快樂帶回來

撰文:呂書練



2018-10-05 
30年前的觀眾來說,陳美齡是一位外表可愛、歌聲甜美的流行歌手,帶點當年時髦的東洋味;到了今日的讀者眼裏,陳美齡卻是一位教子有方的媽媽和暢銷書作家。
光陰無可避免地在這位前人氣偶像的面上留下了痕迹,但笑容依然,尖脆的聲音中卻多了歲月累積的睿智,伴隨着歌聲而來的是,一句句令人愉悅的箴言:「忘我的人,是通往快樂的捷徑。」「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是還沒想到。」「每一天都是生日,每一天都值得慶祝。」
從少女到母親,從歌手到作家,陳美齡的人生跨過一道道高高的門檻,但對聽眾和讀者來說,陳美齡還是陳美齡,同樣帶着其作品──用文字而不是歌聲,將一位母親的經驗結合一位教育家的理論,在自己成長的地方出版了《50個教育法:我把三個兒子送入了史丹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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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女到母親,從歌手到作家,陳美齡的人生跨過一道道高高的門檻。(龔嘉盛攝)


三十年後的教育作家陳美齡
這本書把久違了的陳美齡帶回香港人的視線,她也在訪問中,從分享自己的育兒體驗,談到關注香港兒童的成長經歷和教育制度,至去年,再拋出《40個教育提案:把快樂帶回給香港學生》,時值當選特首的林鄭月娥選才入局的敏感時刻,「名歌星當教育局長」之猜測不脛而走,她也面對前所未有的壓力。
教育局長沒當成,她還是作家,作為研究兒童心理學的「教育媽媽」,今年再接再厲,繼續出書,但題材已從家庭、家鄉擴大到地球──《我們都是地球人──被遺忘的孩子》,貫穿她關心兒童成長的始終。訪問也從這裏開始……
「以一個作家的發展來說,這是我在香港出的第五本書,講我到世界各地探訪那些需要援助的兒童的故事,有血有淚,有些很可愛、但用心跟生存搏鬥的小朋友的故事。」著有逾80本英/日文書籍的陳美齡耐心地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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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地球人──被遺忘的孩子》貫穿她關心兒童成長的始終。(龔嘉盛攝)

原來這本同名書籍早在1996年已在日本出版,之後幾乎每十年出續集,至今已出版了四本,「因為我當年作為義工到訪過世界各地,後來當了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親善大使之後,每年會有一至兩次到外國探訪兒童,多數為非洲和亞洲,有時會到中東或南美國家,那些兒童都是最需要我們救援的,他們背後也有很多故事。所以,我將四本書中一些我認為最值得並適合香港人看的故事抽出來,出了這本中文版。」
「每探訪一個國家都給我很多感想和感受,因為我在香港成長,而香港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地方,我們幾十年來都沒有戰爭,比起其他地方,也算富裕,醫療也好,可以接受教育。」她踏足的這些地方,要不是打仗的,要不很貧窮的,要不有很多疾病,或貧富懸殊情況很嚴重的,甚至吃不到飯……所以,每次去一個地方,她回來後就反省和總結。
「如果香港的小朋友知道並明白,世界上有很多小朋友在艱苦的環境下仍這麼努力,對他們來說會是好的影響,會珍惜生活,珍惜香港,珍惜自己和珍惜家人,更會珍惜生命。」她說。
在這本收集了她探訪的13個落後國家的兒童故事書中,她借用UNICEF人員的話說:「不是因為覺得這些孩子可憐才去幫助他們,我們的目的,是保護他們的權利。」因為一個孩子生來就有生存權、成長權、被保護權、參與權,但「孩子原來應有的權利被某些人奪去了,我們必須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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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齡當了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親善大使之後,每年會有一至兩次到外國探訪兒童。(受訪者供圖)

走進埃塞俄比亞的兒童中
不過,陳美齡第一次走入非洲卻比成為UNICEF大使早了13年。那是1985年,她在日本主持一個慈善節目《24小時電視》,該年的主題是「救救非洲」,她跟隨拍攝組來到了災荒連年、內戰頻仍的埃塞俄比亞,當年,據說因此而餓死的人數以百萬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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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齡第一次走入非洲是1985年,她在日本主持一個慈善節目《24小時電視》,該年的主題是「救救非洲」,她跟隨拍攝組來到了災荒連年、內戰頻仍的埃塞俄比亞。(受訪者供圖)

「我們連餓肚子都不記得了,餓死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帶着這樣的疑問,他們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Addis Abäba),再乘車和飛機到北部旱災最嚴重的地方──錫林卡營地。沿途經過不少小村子,路上都是為了逃難而遷徙的人們,那些餓肚子的孩子一看到有車子停下,就一窩蜂地湧上來。
「問他們為什麼不回家吃飯,原來家裏沒東西可食,只好走出來找東西吃和找地方棲身。」她像說故事般憶述,他們幾乎賣掉所有的衣服,身上好像只掛着一塊布,身體瘦到什麼程度呢?人們會用皮包骨來形容很瘦的人,沒錯,只剩下皮和骨。但(他們的)皮是不包骨的,皮和骨是分開的:他們走路時,拉長了的皮就在屁股後面搖擺着。
「我們常說行路的骷髏骨,那是假的,因為真的瘦到如骷髏骨般的人是走不了路的,他們中有很多是睡倒趴下,以四肢爬行,即使爸爸和媽媽也如此瘦削,但他們要帶着孩子,就把孩子放在背上抓住一塊皮,父母在地上爬行。」

當攝製隊下車把救援物資小麥搬到小屋子時,另一頭的小朋友們看到,又「嘩」的一聲走過來。由於乾旱導致沙漠化,大量的沙塵和烏蠅也伴隨而來,把他們嚇得往後退,也令小朋友們愣住了,雙方都不知如何是好。這令攝製隊自責:我們遠道而來,不就是想救小朋友嗎,還怕什麼呢?
耳邊響起有人叮囑:千萬不要摸他們,或接觸他們,他們身上可能有很多傳染病。「就在我猶豫時,小朋友一下子散開了。原來另一邊用布袋運送的小麥,有些掉在地上了,他們馬上爬到車底或人們腳下,拾起麥子放在口中就吃起來,當中摻雜着麥殼和沙粒,他們也不理會,已飢不擇食了,嘴巴還被沙粒刮傷流血,當地人見狀,就用棍子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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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齡一口氣說起自己的「第一次」,從一個富裕的社會來到這樣的地方,見到猶如地獄般的慘狀,給陳美齡帶來很大的心靈震盪。所以,在書裏,在訪問中,在讀者分享會上,她都重複地講述:「我才知道,原來可以餓成這個樣子!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可以說,完全改變了我的人生。」
當時的陳美齡突然發現自己很無知,這次出訪經歷也促使她反省:「以前,我只顧自己眼前的事,不知世界如此之大,有這麼多人在地球上生活,我們忽視和遺忘了那些小朋友。我知道個人的能力很小,但能救一個是一個,盡力而為。」
自此,她真真正正開始了大人義工的生涯。此後30年,她的足迹踏遍了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的貧窮國家,「我人生另一個很大的動力就是去救援這些孩子!」她語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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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是個很怕羞的女孩
這跟修讀兒童心理學有關嗎?原來不是,跟成長經歷有關,但故事很長。「我曾經是一位很怕羞、很沒自信心和自我肯定能力很低的小朋友。但義工生涯改變了我。」她感嘆地說。由於是家中六個孩子排行第四,上有漂亮的二姐和聰明的三姐,她出生時,觀念傳統的奶奶和媽媽都盼望是個男孩,卻迎來了「花錢貨」。媽媽心情沉重,奶奶甚至不看她一眼。只是過了幾天才發話:要親自為第三個女孫命名:就叫陳美齡吧,但不是美麗的美,而是尾巴的尾。不要再生女了。
家人都叫她「美美」(尾尾),而這個富於寓意的名字果然顯靈,為她帶來兩個弟弟。但這位個子最小的女孩,說話聲音微弱,卻特別愛哭,曾經一度頭下腳上地掉進水缸裏,停止呼吸。所以,她從小就覺得自己不合格,特別怕人和怕羞。也沒心機讀書爭取好成績,小學六年級時更被分到成績較差的D班,媽媽一度擔心她不能原校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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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齡坦言曾經是一位很怕羞、很沒自信心和自我肯定能力很低的小朋友。(受訪者供圖)

幸好「牙齒雪白、笑容滿面、戴眼鏡」的班主任留意到她,一句「好可愛」的讚美令這醜小鴨如沐春風,有了學習動力,順利通過升中試。她明白只要用心做一件事,一定會有成功的方法。
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尾到七十年代初的香港,大家的環境都不太好,雖然有了學習意欲,但仍然覺得自己不如姐姐們,覺得自己不幸運而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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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歲已當上歌手。圖為在大會堂為粉絲拍的「明星照」。(受訪者供圖)

可幸中學部有很多義工活動,可自由參加,她跟隨其中一個名為「聖母軍」的義工隊組織去探望一間兒童院。院裏收容的都是四肢殘缺的小朋友,給她帶來很大的衝擊。這些小朋友有的沒腳,不能行走;有的沒手,不能自己進食;有人不能起床甚至轉身……她站在那裏,眼淚直流,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等情緒穩定才能跟他們打招呼,卻沒有人拍手──有些人根本沒有手!
通過義工活動,她接觸到各種各樣的小朋友,有的沒父母,有的看不見光明,有些沒有房子住,有些沒有鞋子穿,甚至沒東西吃……想像不到,小小香港,有這麼多小生命為了生存而努力掙扎……
「當了義工後,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無病呻吟,我的家雖然不算富裕,情況卻好很多,我一日有三餐,有衣穿,有書讀,有爸爸媽媽的愛。」但在感觸之餘,她動起幫助這些小朋友的念頭。在為他們籌集食品和舊衣的過程中,她也慢慢變成勇敢的小朋友,並學習結他和唱民歌,通過歌聲呼籲善心。她並開始受邀到各個學校唱歌,慢慢被人發掘,才14歲當了學生歌星。

這過程中,也讓她認識一些精神有問題的小朋友,無法跟人溝通。那時就想,如果將來有機會讀大學的話,就要修讀兒童心理學,就可以跟所有兒童溝通了。

美国梦,碎!中产下流化 底层自杀化 下一代绝望……

美国梦,碎!中产下流化 底层自杀化 下一代绝望……



  美国最顶尖的智库Brookings(没有之一,连美联储前主席伯南克退休后都被“收编”于此),在最近的中产阶级研究报告中,用详尽数据和调研揭示了一幅中产阶级全面下流化、底层自杀化、未来一代绝望化的恐怖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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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产阶级全面下流化
  在Brookings(中译布鲁金斯)的研究中,将全社会的人口按照520%划分,收入最高的20%和收入最低的20%中间的60%人口,被定义为美国的中产阶级。
  Brookings发现,自1979年(编者注:撒切尔、里根实施资本主义经济全面自由化、为英美福利国家制度开始掘墓的起点)到2014年,原本为底层20%人口设计的社会安全网,其开支越来越向中产阶级人口倾斜,目前社会安全网资源的50%都用于兜住中产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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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阶级在社会安全网中的“崛起”
  Brookings称,美国社会安全网的开支,已越来越多地从最低收入阶层流向相对较高收入阶层(即阶层下流化)。
  而在全面下流化的总体趋势之下,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是自中产阶级收入长期全面的停滞。
  Brookings称,虽然在过去50年,美国国家经济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处在中产阶层家庭的收入却变化很小。这一趋势在跟收入最高20%人口相比时显得更为明显:中产阶级家庭收入自1979年至2014年的真实增长(剔除通胀因素)仅28%,同期最高的20%增长了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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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阶级家庭在过去几十年家庭收入中位数几乎停滞不前
  更为重要的是,Brookings的研究发现,在过去这几十年中产阶级家庭取得的收入增长,全部都来自于家庭中女性开始出门工作的贡献,如果没有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女性参与到劳动大军,中产阶级家庭的实际收入在1979年至2013年间会出现巨大的下降。但女性参与工作对中产阶级家庭收入的提升已达到极限,女性劳动参与率在最近开始下降。 
  第二层是中产阶级在奋斗了一生后,最后更加依赖社会安全网。
  Brookings将由65岁以上人“领导”的家庭从中产阶级中剥离出来后发现,这一中产群体占据了社会安全网60%的资源,是1979年时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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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岁以上老年家庭个收入阶层对社会安全网资源的占用
  那是不是因为美国老龄化导致的美国中产下流化?答案是否定的。即便将老年人家庭剔除,美国中产全面下流化的趋势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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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除老年家庭后
  二、底层自杀化
  Brookings的研究显示,很多美国人的社会经济状况在不断恶化,特别是白人男性。没有大学学位的白人男性的中年自杀率实际在上升。自杀不仅包括直接自杀,还包括毒品和酒精的使用过度。
  在多数统计研究都表明,尽管自杀有着各式各样的原因和触发因素,但经济因素是大多数自杀发生的根源。
  在OECD国家中,自杀的绝对人数自2000年开始都在逐年下降,除了希腊和韩国外(希腊是因为整个经济的坍塌,韩国是因为几乎没有社会保障体系),最“扎眼”的就是经济持续复苏的美国。
  自2003年开始,美国自杀人口每年都在稳步上升,即便在经济强劲复苏之后,整个趋势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最新数据显示,共有45000美国人在2016年选择自杀,较10年前暴增了40%以上。
  更多的“联系”体现在自杀人口的地理分布上。而这一地理分布就当地的经济就业情况有很高的关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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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各地区对全国就业贡献分布图(砖红色地区为就业净流失区域)
  三、未来一代绝望化
  Brookings对美国中产阶级研究的另一个发现是对未来一代的“绝望”。
大多数美国人都不太可能去关注跨代社会层级流动性的统计数据,但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强烈意识到,美国梦离自己的孩子越来越远了。
2014年调查显示,认为未来一代会比自己更好的比例,仅有21%,而2007年时这一比例有三分之一。
目前四分之三的美国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们长大以后不会比父母一辈过得更好。
  而针对这一问题,格林斯潘早在10多年前就提出,需要彻底改革美国中小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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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危险的信号?
  面对这种国内不平衡的日益加重,Brookings的研究者们也大致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现在掌握了美国经济和政治机器的少数人[被戏称为美国梦的囤积者(Dream Hoarder)],通过各种机制上的设计想方设法阻止中产阶级向上流动,以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即目前中产阶级下流化是由于机制变得不公平造成的);
  另一外派反而认为,社会安全网的支出比例越来越被中产阶级占据,是社会安全网过于优厚的结果,应当进一步削减美国社会保障福利,增加领取福利的工作要求。(即认为社会安全网让中产变懒,应当通过削减安全网刺激中产更努力工作。)

  目前来看,特朗普的施政方针,不管是减税还是废除奥巴马医保还是未来的福利改革方向,都采用了第二派的观点。而在美国内部矛盾无法通过内部机制缓解,反而被进一步激化的情况下,在未来其寻找外部替罪羊的几率只会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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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心照顧者】中產高學歷照顧沒煩惱?出錢、管外傭、決策壓力大

夾心照顧者】中產高學歷照顧沒煩惱?出錢、管外傭、決策壓力大
2017年,香港至少有三宗照顧者殺親倫常慘案,其中一案,34歲的兒子疑在葵盛東邨斬死77歲病母後墮樓,他送院時跟警員說,「照顧老人家好大壓力!」
記者陳曉蕾近來提出「夾心照顧者」一詞,為本港一批夾在工作和照顧之間掙扎的照顧者下一個定義。他們不為社會所見,卻確實存活於社區之中。陳及其負責雜誌最近發布一項調查,指出其中一批「夾心照顧者」,並非社會貧困戶,而是以中年、中產、高學歷為主。

報導一出,身邊40歲左右的朋友都跟她說:「唉,夾心照顧者,不就是我嘛。」
攝影:鄭子峰
原來有班照顧者好大鑊

陳曉蕾寫過不少關於「好死」的書,《香港好走怎照顧?》講死前,《死在香港》兩冊《見棺材》、《流眼淚》講死後,後來她一直想寫關於怕老的書。「這件事太可怕了,不可以是一本書,後來變了雜誌。」陳曉蕾說。於是《大人》雜誌誕生,聚焦人口高齡化下,人生下半場的需要。
「五、六月,發覺湧來的是照顧者的需要。出雜誌後收到很多照顧者的電郵,有的問應否送家人去老人院?又有中風照顧者來詢問。」他們發現,在港有堆照顧者「很大鑊」——原來他們隱藏於社區。「這些人大多是子女,可能爸媽或外傭才是最直接的照顧者,但子女負責出錢,又要做很多艱難決定。」
於是,由「大銀」出版的《大人》,標語於今年六月改為「香港第一本照顧者雜誌」,重新定位聚焦「夾心照顧者」。
夾心人:中年、中產、高學歷居多
在港照顧者數字龐大,其中「大銀」所接觸的照顧者徘徊工作者和照顧者身分之間,成為三文治裡一塊肉——辭去工作全職照顧,經濟就面臨壓力;捨不得放棄家人,便要留在夾心區域,邊工作維持收入、邊照顧或支援身為主要照顧者的家屬,承受巨大心理壓力。
《大人》十月發佈的問卷調查訪問了449名受訪者,發現其中一批「夾心照顧者」,他們大部分為女性,過半有全職工作,四分三有大專或以上的學歷,四分一人月入五萬元以上,七成三人經濟來源包括工作收入,可見他們經濟狀況尚可。近三分二人處於36歲至55歲青年、中年時期,他們照顧共746位被照顧者,六成為他們的父母,超過一半沒有同住。
做過照顧者研究的臨床心理學家黃秀真博士指出,這次研究和以往結果不同,可說是接觸到醫院、院舍、長者中心圈子以外的被照顧者家屬。
「夾心照顧者」一詞推出 朋友對號入座
從政府角度看照顧者,統計處定義照顧者為與被照顧者同住、有親屬關係、非受薪,主要照顧殘疾人士及長期病患者等。是否過於狹窄?廣義而言,香港大學秀圃老年研究中心總監樓瑋群認為要定義他們,可以從四類工作看實際照顧人口:個人護理如照顧被照顧者洗澡、大小便等,社區獨立生活如協助煮食、乘坐交通工具等;情緒支援如受長者交託未了心願;管理及頂替外傭工作。
至於「夾心照顧者」,按《大人》調查中的定義,他們未必是全職照顧者,未必與被照顧者同住,部分既要上班又要照顧,雖高收入高學歷,沒有即時經濟壓力,但同事、朋友、街坊或從未視他們為照顧者。
開初陳曉蕾和雜誌團隊還沒想到要怎樣稱呼這些照顧者(Carer)。為從芸芸照顧者中圈出他們,團隊研究過不同界別的稱呼,例如學術界慣用「家庭照顧者」,有些社福機構則稱這些人為「潛在照顧者」、「在職照顧者」,他們覺得都未夠準確。「他們現在已在take care家人很多事;而有人為了照顧辭工。」於台灣和香港多指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的人為夾心階層,調查得出的這類人徘徊在家中經濟支柱和照顧兩種身分之間,他們於是把「夾心」和「照顧者」併在一起,陳曉蕾苦笑:「當你一講夾心照顧者,大家的對號入座之快嚇我一跳。身邊40多歲的人,拋出很多金句:不就是我嘛!錢就我駛,話事輪不到我,福利又輪不到我……
非主要照顧者的付出被忽略
去年三個照顧者涉殺害被照顧者後自殺或自殺不遂的個案中,其中活下來的照顧者不過34歲。說到照顧,我們一般會想到困獸、雙老照顧者。陳曉蕾說:「貧窮和年老的照顧者,我完全沒否定他們的需要。但夾心照顧者很少人提。」
相比香港的定義,澳洲定義中,無論是子女、父母、伴侶、朋友、鄰居,有份照顧,不管是否同住,一天只照顧一小時,或有其他照顧者,都可列入照顧者行列,得到政府不同程度的支援服務。澳洲估計這類人約有250萬人,每八個澳洲人就有一個,但八成人沒當自己是照顧者。
隱形照顧者 職場、社區甚至自己沒為意
香港情況更甚。「我們的被訪者也會覺得照顧者不是說自己。」這種不自覺,或者來自外在環境和氣氛。陳曉蕾舉例,在職場,大家會很開心分享仔女故事,「連仔女的大便都會講,但你夠不夠膽跟別人說你爸爸的大便?你不會跟同事說這些事。有同事生仔要回家食飯,人們相對明白,但你有父母要照顧,不能OT,你講得出嗎?有人會說,你孝順是應份的。」
在社區,我們可能很快觀察到70歲兒子照顧90歲媽媽,但40歲、50歲的中年照顧者呢?「他放工要回家照顧,星期六、日則接替外傭或另一位照顧者,沒假放的,但因為他返工,他後生,大家不為意。」她說。「如果我應份照顧父母,但我的孝順沒換來生仔女的同樣支持?大家好老奉,覺得你是子女,搵錢又多。」

調查亦發現,九成受訪夾心照顧者壓力爆煲。夾心照顧者需要什麼?陳曉蕾認為,首要的是承認他們的存在,再依他們的需要構想解決方法。當他們被看見被肯定,併發出來的力量,屬難以想像的大。詳看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