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烦恼与无明的甘露 | 雪谦·冉江仁波切
二OOO年,在一年一度於印度菩提迦耶舉行的「雪謙國際研討會」期間,我傳授了這個論釋。每一年,我們都會邀請頂果·欽哲仁波切萀弟子到菩提迦耶傳法,讓學生有機會在這麼一個非凡的處所來聞、思、修教法。根據大乘佛教的傳統,菩提迦耶不但是世尊釋迦牟尼佛成道之地,也是此賢劫千佛往昔成道和未來成道的處所。我們在菩提迦耶舉行一年一度的研討會,乃是因為在這個聖地修持佛法、施行供養、做大禮拜和從事繞行非常具有意義。
佛陀的教法如同甘露(medicine):它們能夠治療煩惱和無明等沉癇。藉由徹底了解教法的力量,我們將對教法生起巨大的敬意,進而對傳授這些教法的釋迦牟尼佛生起巨大的敬意。佛陀在印度出生、居住和傳法。因此,西藏人對印度極為崇敬。他們常常稱呼印度為「無上」或「聖地」。
在印度所有的佛教聖地之中,西藏人特別敬重佛陀成道之地,這個處所名叫「菩提迦耶」 (Bodhgaya)或「金剛座」(Vajrasana,或Diamond Throne)。世上現存的各種佛教哲學和修行,都起源自菩提迦耶這個地區。尤其,佛教教法就是從偉大的那瀾陀寺( Nalanda)傳播至西藏。
在一般人眼中,菩提迦耶或許是一個骯髒污穢、滿是垃圾、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地方。但是當我們思量,菩提迦耶代表世尊佛陀成道之座,菩提迦耶就有了完全不同的面貌。有了這種了解,我們開始對菩提迦耶另眼相看。
我們對一個地方的感受會隨著我們的觀點而轉變。我的祖父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么女即是一例。在離開西藏之前,我的祖父及其家人造訪西藏第一座寺院所在地桑耶(Samye);這座寺院由蓮花生大士(Podma Sambhara)、寂護大師( Shantarakshita)和西藏國王赤松,德贊共同建造。在這次造訪期間,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么女繞著桑耶寺做五體投地的大禮拜。那裡到處都是塵污、垃圾、尿液和糞便。她不管這些情況,堅定地做大禮拜,繞行整座寺院。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頂果·欽哲仁波切問她:「你不覺得在這裡做大禮拜有困難?你不覺得思心嗎?」她回答:「當我想到蓮師( Guru Rinpoche)曾經造訪這個地方,我做大禮拜的地面正是他的尊足碰觸之處,我就彷彿覺得他剛剛從這裡经過,土地仍然因為他履踏的足跡而溫暖。我沒有感覺或注意到任何其他的事物。」她已經生起了淨觀。同樣的,我們也可以懷著清淨看待菩提迦耶。
在傳授任何教法之前,頂果·欽哲仁波切總是以流暢的聲音念誦以下的偈誦,彷彿在吟誦一篇祈願文。
「數量如虛空般廣大無限的一切有情眾生,在過去都曾經是我們仁慈的父母。無一例外的,所有的有情眾生都渴望獲得快樂,希望避免痛苦。然而,由於受到無明和心毒的折磨,他們忽略了快樂之因。他們的行為與願望相互牴觸,他們飽受輪迴的各種痛苦折磨。他們如同眼盲的人被遺棄在荒漠之中。當他們是我們仁慈的母親時,他們賦予我們生命,提供我們食物、衣服、保護和教育。如今目睹他們不快樂的情況,我們禁不住感受到巨大的悲心。然而,僅僅有悲心的感受是不夠的;我們必須有所作為,讓他們從痛苦中解脫。現在,我們擁有人身,遇見了上師,因此是為了他們的利益而朝證悟前進的時候了。」
欽哲仁波切說,在他傳授每個教法之初所念誦的這些句子,如同覆誦一篇慣例的祈願文。我把 它們視為理所當然,沒有太去留意它們的含意。但是現在,當我真正地加以思量,我了解到,透過這幾個句子,欽哲仁波切傳達了佛教修道的精髓,以及修行的所有重點。這些句子也為我們的心設定了一個方向。
當他說:「無一例外的,所有的有情眾生都渴望獲得快樂」,他不光是指佛法修行者,而是指一切有情眾生。所有眾生都努力求取快樂和滿足。以不斷工作來增加財富的商人為例,商人相信財富將帶來舒適和美好愜意的人生。簡而雷之,他相信他的生意將帶來他所想像的快樂。相同的,汲汲營營於權勢地位的政客認為,這種權勢會帶來快樂。從事佛法修行也沒有什麼不同:我們也期望從中獲得某種滿足。這正是我們聆聽教法和閱讀書籍的原因。我確信,沒有一個人是希望增加自己的痛苦而閱讀這本書!
儘管渴望快樂,我們卻輕易地失離從事這些行為的真正目的,並且受我們認為會帶來想望事物的方法所束縛。因此,商人努力增加財富想獲得一個快樂美好的人生,卻常常陷入賺錢的機制之中。日日夜夜,他完全被求取、持守和擴張財富所佔據。許多年後,他的頭髮白了,在「賺錢」這個唯一讓他全神貫注的活動中死去,完全忘記他最初的目標是尋找快樂。
佛法修行者也可能忘記他們的目標。我們從事許多不同種類的修行,但是在從事這些修行的時候,是否總是記得修道的目標?在求取不變的智慧和慈悲的同時,是否忘記盡除痛苦及痛苦之因的目標?
為了尋真正而究竟的安樂,我們需要檢視痛苦的真正自性。痛苦主要有兩種。一種包括來自外在因素的痛苦,例如貧窮、疾病、天災、戰爭等等。另外一種痛苦則源自我們的內在:這些內在的痛苦是我們自心的產物。雖然我們偶爾能夠相當輕易地療癒或改善外在的痛苦,但對內在痛苦的掌控總是有限。
相反的,佛陀的教法讓我們看見,我們如何透過對治各種煩惱,實際學習改變內在的痛苦。內在的痛苦,即心的痛苦折磨,源自我們具破壞性的煩惱和珍愛自己的我執。「法」(Dharma)的字面意義是「修正」或「轉化」,指的是轉化或修正這些內在的心毒。據說,有兩萬一千品的教法專門用來對治瞋怒,有兩萬一千品的教法專門用來根除貪愛和執著,有兩萬一千品的教法專門用來驅除癡迷,有兩萬一千品的教法專門用來脫離細微面向的貪瞋癡三毒。
儘管教法明晰,我們卻常常忽略盡除心毒和我執的重要目標。事實上,我們不但沒有根除這些心毒,反而經常讓它們愈加增長。舉例來說,修持佛法的人有組織聚眾的傾向。
他們創立機構、道場和寺院;這些組織迅速成為他們宣揚自大的旗幟。「我們是這個。我們是那個。我們是寧瑪派!噶舉派!薩迦派!格魯派!」這些機構的人指派某某人為首長、祕書和庫司。這些高層幹事輕易地為自己的頭銜感到驕傲。漸漸的,所從事的行為就惇離了原本的目的。
此乃舉世皆然的事實。在西藏的世界,我們興建寺院,意在提供適當的環境來研習和修持佛法。然而,寺院常常只變成人們競逐權力和名望的忙碌場所。他們不但沒有減少心理的煩惱折磨,反而助長了自大和有毒的念頭。結果,他們忘了興建寺院的初衷。過去一些如巴楚仁波切( PatrulRinpoche) 這般偉大的上師們,常常責備他們的學生,藉以提醒他們修行的真正目的,讓他們知道自己錯失了重點,沒有真正修持佛法的精義。
在凡俗的人生中,我們受到諸如自大、瞋怒和貪愛等煩惱的控制。我們無法掌控它們,因此它們折磨我們,讓我們飽受痛苦。我們是這些煩惱的奴隸;這種情況並不會令人愉快。佛法的目的是去扭轉這種情況,幫助我們成為自大、驕慢、貪愛、瞋怒和仇恨等奴役我們的負面情緒的頂頭上司。做一個上司遠比做一個奴隸要舒服多了。因此,切勿忘卻這個重點:佛法的目標是消除煩惱,而這是獲得真正快樂的唯一途徑。每個人都想要對自己最有好處的事物;沒有人想要受到傷害或不快樂。如果你想要對自己仁慈,那麼你要修持佛法,讓自己遠離內在的痛苦和引起這些痛苦之因。
五圓滿
在領受佛法教法的時候,為了從閱讀或聽聞的教法中獲得最大的利益,你要先做好準備。首先,你要生起正確的發,心和態度,然後從事正確的行為舉止。菩提心(Bodhicitta)或證悟心( enlightened mind)是領受這些教法、把這些教法付諸實修所必要的發心。菩提心是一種殊勝的態度,也就是為了幫助一切有情眾生從痛苦中解脫,而努力圓滿自己,獲致成佛。
領受教法的正確方式,是去避免阻礙我們了解教法、把教法付諸實修的過患。我們要避免三種過患(斷器三過)。我們可用一只碗或空的容器來比喻,以解釋這三種過患。第一種過患如同一個上下顛倒的容器。不論傾倒了多少甘露,沒有一滴甘露會進入這個容器之中。若不注意上師說話的內容,我們就如同上下顛倒的碗。
第二種過患如同底部穿孔的容器。這個容器會漏,所以甘露一被倒入容器,就立刻漏失了。用這種態度聆聽教法時,我們既不記得教法的字句,也不記得教法的意義。一切從左耳進、右耳出。
第三種過患如同含有毒藥的容器。毒藥污染了所有倒入這個容器的液體。因為容器本身有毒,即使是純淨的液體也會變成毒液。聆聽教法的時候,如果我們的心充滿心毒或負面的念頭,我們就如同這樣的容器。在這種情況下,教法將沒有利益。如同過患有三種,人們未能適當記憶教法的情況,也有五種(持法五失)。
一、記得意義,但不記得字句,因此漏失某些重要的事物。
二、記得字句,但未了解意義,因此漏失某些重要的事物。
三、既不記得字句,也未記得意義,因此沒有從中得到任何事物。
四、記得字句和意義,卻有錯誤的詮釋。
五、弄亂教法的順序,因此漏失教法的邏輯,進而對教法衍生錯誤的想法。我們要全力避免斷器三過和持法五失。領受教法也有五種圓滿的因緣。
一、圓滿的處所:諸如佛陀咸道的處所菩提迦耶。
二、圓滿的上師:以釋迦牟尼佛為例,他積眾所有獲致究竟覺醒所必須的福德與智慧,因而成為如同技巧嫻熟的醫師,能夠解脫一切眾生的痛苦。
三、圓滿的教法:如同醫藥的教法,能夠治療煩惱和心毒的疾病,同時盡除引起煩惱和心毒的根本之因——無明。在這個情況下,圓滿的教法是指由雪謙·嘉察·貝瑪·南賈所寫的教法。
四、圓滿的弟子:所有佛陀的弟子、阿羅漢、菩薩,以及我們的僧伽。
五、圓滿的時間:當佛住世,傳授現存毅法的賢劫。
目前,这些因缘都已具足,使你能够在最佳的顺缘下领受教法。因此,当你听闻和阅读这些教法的时候,要对能获得这些圆满的因缘来领受这些教法,生起感激和喜悦之情。
——摘自雪谦·冉江仁波切《大药:战胜视一切为真的处方》导言
注释:
頂果·欽哲仁波切( Dilgo Khyentse Rinpoche,1910-1991)受到藏傳佛教各個宗派的敬愛,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禪修大師之一。他是一位傑出的學者和詩人,著作達二十五函。他的眾多教法已經被翻譯成為英語及其他西方語言。冉江仁波切是他的孫子暨法嗣。這個法本的作者雪謙·嘉察是頂果,欽哲仁波切的第一位上師,也是他的主要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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