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4日 星期一

巫史傳統是誰的傳統?

巫史傳統是誰的傳統?

原创 經禮堂 尊周書院 

巫史傳統是一個近代概念,用來指稱中國傳統。實際是基於許多不可靠想象,為應對西方而人為拼湊的概念。
其實非要描述中國傳統,毋寧用更古老的詞彙:
禮教,或者:名教。
1、史
是包括兩類,一類是大史、小史、馮相、保章、內史、外史、女史、御史。因為大小、內外、左右史,直接掌管典法則式等文本,馮相、保章掌管曆法天文,御史掌諸侯之事,所以被賦予了過度是想象。比如《國語》的“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其實這句話說得很清楚,天道可不只是現代人想象中的“史官”所長哦,還有樂官呢。《文獻通考》言“古人言律爲萬事本,度量衡皆由焉。”何止度量衡,《後漢書》言:“五行生於陰陽,分爲十二律,轉生六十,所以紀斗氣,效物類也。天效以景,地效以響,即律也。陰陽和則景至,律氣應則灰除,是故天子常以日冬夏至御前殿,合八能之士,陳八音,聽樂均,度晷景,候鍾律,權土灰,放陰陽。”說起來,樂官的天道性可一點不比史官小,怎麼沒見現代人說樂官之道之重要呢?
更有甚者,周禮還有個凌人呢,《左傳》曰:“夫冰以風壯,而以風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徧,則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凄風,秋無苦雨,雷出不震,無灾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換句話說,燮理陰陽,除了宰相為之,凌人之功,亦不在少呢!
還有一點啊,史官之事,其實和夏官職方、土方有著高度重合。憑什麼掌管天下之圖,四海利害,後世史書必有四夷志的就不是“史官傳統”呢?你說馮相是掌天道的,那掌土圭,致日景的土方氏憑什麼就不是知天道的官呢?但誰曾把夏官、政官系統加以弘揚,以為中國頂級名器呢?
其實最要命的,是以上說的都是天道感、哲學感滿滿的“史官”,而周禮時代真正的史官,以及中國之所以成為史學的文明,建立史官的傳統,更關鍵的原因並不在這些格外高大上的史官,而在於周禮系統中無處不在的“府史胥徒”的“史”。他們才是真正的史,才是史的本義,才是真正讓史上升成為一種文明的人。
是的,周禮的偉大,或者說真正的史學傳統,太史寮的力量源泉,就在於這些無處不在的史,是他們掌管文書,記錄賬目,合算出入,日計月要,讓周公時代就逼近了二十世紀初的“科學管理”。而他們的身份,僅僅是庶人在官者。是的,是庶人,是絕對的平民而不是貴族,但他們識文斷字,還能算術,他們成為了禮教的最末一環。而周禮的一切典法則式的運行,大小內外左右史,以及司會、大司馬,以至冢宰的考核,莫不依賴於他們的顛倒衣裳,夙夜在公。
問題是,談論“史官傳統”的人,曾向你展開這一切嗎?
2、巫
《國語》曰:“古者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中正,其知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神明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以使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爲之牲器時服。”
這又是一段讓人浮想聯翩的敘述,成就了另一個中國傳統敘事。但問題是,為什麼不用後面一段呢?“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號、高祖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為之祝。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
如果說,巫代表的是一種神秘先天的稟賦,那麼祝和宗(後世宗人,周禮宗伯)顯然代表了一種理性的,禮儀的,法度的,但同樣恭敬神明,能知天地人之道的傳統。
為什麼要把巫、祝、宗分開,並選擇了《周禮》中更靠後的巫呢?從文獻角度上,不是稱呼“祝史傳統”,更有出處些嗎?
3、用現代話說,絕地天通,就是用“宗、祝傳統”取代“巫傳統”,用天子統一的禮法,取代各人隨意的“感召”。這種觀念只是曇花一現嗎?
恰恰相反,中國文明的特質,恰恰就是用“禮法”取代“神的本體”,也就是說,重要的是按照正確的法度去侍奉神明,而不是求諸神明本身。神明也不過是按照天地開闢之前就有的道,與人相感應而已。所以道,或者實施道的禮是第一性的,服從此道,翼贊此禮的神之本體,是第二性的。
中國自古對神的態度,就類似百姓對官的態度。引用傅老先生當年對村幹部的一句話:不該我辦的事,我絕不會求你辦;若是你該給我辦的事,我諒你也不敢不辦!
如果非要給我談薩滿,談巫師,那注意,那是少數民族傳統,不是我們一般談論的中國主體文明傳統。固然在歷史長河中,各族人民相互影響,漢族會受到楚人、苗人、北方民族、僧侶、傳教士的好鬼傳統的影響,正如他們也會受到中原影響,而算五行八卦時辰。但做學問的人怎能不加區分呢?
4、也就是說,“巫史傳統”,從概念上就是片面理解加片面誇大的產物。但為什麼如此橫掃學界呢?顯然,因為“東方主義”和“西方中心主義”。
巫,而不能是宗、祝。因為東方主義把東方定義為神秘的,薩滿的,所以那些崇尚法度知識的都要靠邊站。
史,不談庶人在官者,因為在西方近代觀念中,歷史學是一個榮譽的學科,是一個包羅萬象,解釋一切,發現真理,引領人類的科學,所以不要拿那些下里巴人的東西來打擾“史官傳統”。
5、談中國文化,要祛鬽,而且要祛西方的鬽。首先就是歷史學的祛鬽。
當代學者鼓吹歷史學是探討真相,和發掘真理的學問。這個我不做可否,但不妨坦率的問大家:你們能了解當代事件的真相嗎?比如二戰究竟為什麼爆發,又因哪個國家而拯救?或者小一點的,愛潑斯坦是怎麼自殺的?疫情期間是哪些人發了國難財?22年的核酸檢測漏洞是人為還是不可避免?非典、新冠來自何方?當年美國的炭疽郵件又來自哪裡?
顯然,大家應當知道,有些歷史是註定永遠爛在知情人士的肚子裡的,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真相,且當有人試圖發掘所謂真相的時候,我可以保證,那時真相已經客觀上無法追溯了。甚至歷史學就是務必保證在真相已無追溯可能的情況下,第一時間開始調查。而調查的目的,大家懂的。
所見世尚且如此,況傳聞世乎?
所以《不修春秋》的態度,恰恰是最“歷史”的態度,那就是赴告則書,以其所赴書之。而《春秋》大義,正是建立在這樣的信史上,通過義理的分析,來展示變動歷史中人的理想和使命。那些具體的事件,大家可以參考百二十國寶書,但參考了又如何?未必就能給出定論,未必不是三傳史料齟齬。但三傳是非不同又何妨?歷史的真相已經只能假設,那麼歷史給予人的,就在於後事之師。所以真正的歷史學,就是《三傳》,就是《資治通鑒》《綱目》,因為他們才習得了並繼承了歷史的精神。
至於考證真相,還原歷史,可以,茶餘飯後,做做文章,彰顯盛世光景罷了。這個心態其實很難得,因為大多數時候,你的論文是服務於某個出資人的,只是大家都要一個好彩頭罷了。
6、中國傳統何在?
周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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