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药害人害医丨一味假药天花粉，致患呕吐误良医

中医书友会

I导读：医患共同的敌人是疾病，谁知还有无良药商！假药无端让病人受苦，让医生蒙冤，坚决抵制假药！

—本文约2698字，预计阅读7分钟—

假药之害

作者/陈腾飞

摘自书籍《学医七年》（2015）

事情的起因

一老妇人外感后，经当地“医生”各种滥输液误治，卧床不欲起半月有余。闻我归来，故来求诊。

大抵感冒经各种或正确或错误的输液而缠绵不愈，多需使用小柴胡汤。疲乏嗜卧为其主诉，微恶风寒，轻微头晕，咳嗽，咳白痰，口苦，纳食一般，二便调。体温37℃。

舌质红，舌前1/3无苔，舌中后苔见白腻。脉数，左关脉浮滑有力，迥异他部。

处方

处以小柴胡汤合麻杏石甘汤：柴胡12g，清半夏10g，黄芩12g，党参30g，炙甘草6g，生麻黄6g，杏仁15g，生石膏25g，生姜10片，大枣6枚(掰)。2剂，1剂分3次服用。

因其舌红而干，舌尖无苔，故将已写成20g之石膏改为25g。病人回家后，反思此方仍有轻微偏差。

其纳食尚可，口干喜饮温水，咳嗽，按理当依小柴胡汤加减法，去半夏加天花粉。然而既已如此，姑且服之，服药后定有明显好转，而咳嗽还需再来复诊，唯一不适症状是口干会加重。

复诊

：第三日前来复诊，皆不出所料。舌尖无苔处，已生裂纹，口唇干燥微裂。除咳嗽、口干外，已无明显不适症状，服药第二天即下床劳作，洗衣服、蒸馒头，准备过年的种种。测体温36.9℃。左关脉竟无明显变化。

复诊处方

处以桑杏汤加味：桑叶10g，杏仁15g，浙贝母12g，南沙参30g，炒栀子6g，生石膏30g，青蒿30g，天花粉10g，生山药15g，炙麻黄6g，梨皮1具。3剂。

(本地包括县城诸药店，皆无南沙参，所给皆北沙参；卖药老叟不备浙贝，历来皆予川贝；栀子皆生品现炒，而且不捣碎，病者不知，多囫囵入药煎煮；

无青蒿，竟令患者自刨桑根白皮替代。老叟但知桑白皮与青蒿都可清虚热，而不知我此处用青蒿，主因左关脉滑数不减，取之以透少阳郁热，且舌苔白腻，青蒿芳香可以化湿。

好在病者来询问，才得免桑白皮替代青蒿之闹剧。患者家属恰好去县城，走了三家药店，才买到青蒿。故推迟了一天才得以服药。)

三诊

：夜10点半，患者老伴来访，告知服药后出现呕吐，询问是否属服药后正常反应，或者是否卖药者抓错了药。

我在脑海中迅速检视了一遍处方，并无导致呕吐的药物，栀子虽在《伤寒论》中有催吐之用，但历代医家皆言其无催吐之效。

出于医者之担当与责任心，随之同去看望患者。夜半至病人家，还是头一遭。病人的状况不佳，吐了满地，呕吐物已用炉渣掩盖了。患者平卧在炕上，面容痛苦，双手捧胃，言胃痛恶心。诊其双脉，沉数而偏细。

问其晚饭进食、煎药、服药情况，并无可疑之处。患者云，药煎好后一口气服下一半，不到十分钟便尽数吐出，药味极苦。

“极苦”二字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剂药绝不是苦药。令取出剩余的两副药，一一检视品尝，尝至“天花粉”时，味极苦似苦参。顿时断定此为假药，剧烈呕吐当是此物引起。

因为上学期间用过很多柴胡桂枝干姜汤，方中有天花粉，不曾有人反映那么苦，我本人也服用过此方。天花粉甘寒生津止渴，于理也不应这么苦。

又想起此次回家诊治的第一例病人，处以柴胡桂枝干姜汤加苍术一两，此人服药后亦出现呕吐、腹泻，还因此登门询问是服药正常反应还是药物抓错了。

我当时一一检视药物，并未品尝，只是对于方中“天花粉”感到奇怪，因为我没认出来，还是患者告诉我是天花粉，

在北京用药也不曾见过这么大片的天花粉，而且还带着黑色的皮(本来认识的很多药，换一个地方可能变成了陌生的面孔，假药之弊，由来已久)。

当时告诉患者，服药后出现呕吐、腹泻也许是一种机体的反应，但服无妨，无非吐几次泻几次，没有大碍的。

现在想想，当是伪品天花粉引起的呕吐和腹泻(夜已深，未再打电话给此患者，第二日晨起电话随访，患者云服第二剂药也是剧烈呕吐，吐得胃部疼痛，不敢继续服药，告之可将天花粉拣出继续服用，然其家中失火，家当连同剩余药物一并化为灰烬)。

我当即令患者的老伴倒去药渣，洗净药锅，将剩余两剂药中的天花粉拣出，亲自煎药，煎好后看着患者一口口间断地服下。服用后又观察10分钟，并无胃痛欲呕，这才回家，已是11点半。

我之所以看着患者将药服下，是因为患者已经吐怕了，如果不这样做，她肯定不再敢服药，这样我就要背上“开错药”的冤名了。

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发动同学帮忙，查证天花粉是否为伪品。常见的伪品天花粉有两种，一种是红薯一类的，一种记不得名字了，但二者的味道都只是微苦。

只得麻烦同学继续查证，是否有味道极苦的假天花粉。终于搜到“苦天花粉”，乃湖北栝楼之根，其味极苦，饮片带有灰褐色皮，此物能引起呕吐，但对身体并没有毒害作用。总算水落石出了。

晨起再至病家看望，患者还未起。昨夜安睡无恙，半夜觉饿，还进食少许，现在胃气仍未复元。嘱其可放心服用第二煎。

四诊

：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然下午5点多，病者家属又来询问，患者仍无好转迹象，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中已有不悦，昨日已告之服药呕吐之原因，今日又来责难。随之径往其家，入门只见子女满堂，气势汹汹，患者于炕上翻滚嚎啕，凄惨之状，亦令我惊异。

再问患者，有何不适，其亦无所回答，只是嚎啕着抱怨服药中毒，痛欲求死。诊其脉较上午之数象已有好转，诚属佳象，而此刻病人之状，当为心理作祟，有意取闹。

众人皆指问因何致此，又将昨日原委一一详述。并对于家属种种问题，诸如是否需要洗胃、是否用点奥美拉唑、是否需要送到医院验血等等，一一答疑。

我思之，剧吐伤胃，恢复还需时日(呕吐剧烈时，会出现贲门撕裂，呕吐物中带血丝，急诊处理，一般予5%GS+Vc+VB₆及胃复安)。此刻脉略数，舌红，舌尖部有裂纹而干，遂令家属煮绿豆汤加蜂蜜服用，以甘润和胃。

虽然我已经尽力处理，但患者家属还是要找卖药的老头。我不知他们有近亲，怕他们为难老人，再三解释：此既非我开药之过，亦非老人卖药之过，老人之药从药材公司买来，假药难辨，不能怪他。

卖药老叟来后，听他们对话，原来还是在怀疑我用药之误，请之来大有仲裁之义。

顿时义愤填膺，表面犹作镇静，义正辞严，告之昨日所拣出之天花粉，我已收起两片，剩余天花粉及药物处方在此，若真要较真追究责任，随时可去正规机构鉴定。言毕扬长而去。

想我学医七年，未尝有一日荒废学业，用力之勤，用思之精，为同侪所仰。且自处方治病六载以来，未尝有一次被质疑狼狈若斯。今竟于此穷乡僻壤，遭假药之害，岂不哀哉！

(按：相关论文《天花粉伪品苦花粉研究概述》发表于《北京中医杂志》2014年5月第5期)

從我的iPhone傳送